鄭氏聲音提高了幾分,似乎生怕屋子裡的人聽不到。
沈逾白冷笑。
他爹還在世時,奶奶很和善。
爹去世後,奶奶態度就變了,隻是因著他的天資,對他娘並未過多苛責。
他臥床三年,娘徹底無人撐腰,日子越發不好過。
今日竟然特意來到他窗邊拿話激他,若他真被氣出個好歹,他娘要被這家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他已經17歲,族裡最多補貼到18歲便不會再管他,到時他就沒月例了。
還有一年時間,這一家子便忍不住了嗎?
外麵響起羅氏的嗚咽,沈逾白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兩人漸行漸遠,漸漸聽不到聲響。
沈逾白仰麵躺在床上,盯著發黑的房梁,不知在想什麼。
羅氏再次回來時,眼睛是腫的。
她勉強扯了個笑臉,幫沈逾白掖了掖被角,絮絮叨叨說著閒話,絕口不提剛剛的事。
沈逾白靜靜聽了會兒,道:“娘,我死後你改嫁吧。”
羅氏的話音戛然而止。
她錯愕一陣後,急紅了眼眶:“你不會死的,你是咱們族裡最聰慧的孩子,族學裡的先生都誇你有舉人之資,你隻是一時病了,等好了你再去讀書,定能考中科舉當大官!”
沈逾白靜靜等她說完,繼續道:“村裡的陳獵戶因著沒田地,一直娶不到媳婦,可他打獵的本事是實打實的,你跟著不愁吃喝,也沒公婆妯娌磋磨。”
外來戶在村裡會受些冷眼,好在陳獵戶住在半山腰,離村裡人有些距離。
且陳獵戶是個有本事的,總能打到獵物拿到村裡賣,人也紅光滿麵。
老光棍過日子,有了今日沒明日,儘情吃喝,攢不下錢也就買不了田地。
若成了親,便會想法子攢錢,省吃儉用置辦幾畝薄田,日子也就過起來了。
原本他該親自去找陳獵戶,可他實在有心無力,隻能交代他娘自己去辦。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該給他娘盤算後路了。
羅氏趴在兒子身上嚎啕大哭。
不知過了多久,羅氏才坐起身,擦乾淚:“娘不會讓你死,娘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抓藥!你若是死了,娘便跟你一起死!”
沈逾白心底的戾氣越發壓不住。
“奶不會給你錢。”
自從他病倒後,族學分派給他的月例錢就被大伯代領了。
這錢自是到不了孤兒寡母的手裡。
他娘早就將嫁妝全都拿出來給他抓藥續命,如今手上一個大錢都沒有。
“我明日回你外祖母家借錢,等你好了,娘再想法子掙錢還給他們。”
沈逾白知道他娘不會放棄。
便是他開口也沒用。
或許,他不該再拖累娘了。
娘這幾年苦夠了。
羅氏並未在屋子裡待多久,家裡還有一堆事等她去乾。
屋子裡隻剩下沈逾白。
他撐著坐起身,目光落在卷軸上。
眼角餘光瞥見一張雪白細膩的紙張。
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撚起那張紙,看到上麵的字時,他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
這些字怎麼缺胳膊少腿?
可惜了這麼好的紙張。
沈逾白竟沒來由地心疼起來。
他連蒙帶猜,大致把這句話理順。
對麵是一個叫蘇錦的人。
可21是什麼?
世紀又是什麼?
沈逾白的好奇心被勾起來,竟沒有因為對麵不是他爹而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