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成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他隻能安慰寶寶說：“不要想太多，照顧好自己和小孩。”寶寶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她的目光是空洞的，她說：“我不是不想太多，我是把所有該想的，都已經想了，我現在就在等著。”

“等著，等什麽？”

“我等他什麽時候，來汗我說啊，把他的決定告訴我。”闌寶寶說著，她空洞的目光裏，有一種絕望的寧靜，沒有痛苦，也沒有怨恨，隻是寧靜，那種一切的光芒收斂起來的寧靜。

“盛先生，我問你一件事情，好嗎？”寶寶說。盛春成說好：“你說。”

“你說我是不是一個笨蛋？”寶寶問。盛春成說：“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會是笨蛋，你要是笨蛋的話，那我就笨蛋到家了。你很聰明，連張總都說你是少有的聰明。”

“我聰明嗎？”寶寶問，接著搖了搖頭：“我要是聰明的話，你說，我為什麽會把自己所有的牌，都押在一個人的身上？

“從小到大，我的理想其實一直是當個科學家，努力地讀書汗考試，被人認為是學霸，他們不知道，當學霸並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還是要當科學家。闌

“我因此從台北到了美國，到美國的時候，我的目標，仍然還是要當一個科學家。後來是遇到了他，有了小孩，我才決定把這個理想放棄了，為了愛情，為了家，連學業也放棄了。那個時候，我不是沒有考慮過，自己也覺得考慮的很清楚了，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結果呢，現在我得到了什麽，我發現我自己，已經完全錯了。要是我的人生，是一道數學題的話，解到現在，已經無解了，解不下去了，肯定是前麵的哪一步就已經錯了，我想了很久，就是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哪步走錯了。

“你說，盛先生，要是我聰明的話，不是一個笨蛋的話，我怎麽會錯，而且連哪裏開始錯了，都不知道？你說，我還不是一個笨蛋嗎？”盛春成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他覺得寶寶麵臨的這個問題，自己也麵臨著。

寶寶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錯了，自己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讓自己最後也看不清自己的。

盛春成和寶寶說：“你說的這個問題，太複雜了，我隻知道，現實，或者人生，比數學題要複雜很多，就是最偉大的數學家，也一樣解答不了他們自己的人生問題，這裏麵變量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很多時候，人連自己的變化都沒有辦法掌握，更不用說別人的。

“要是放到那個時候，我是說當你決定回家生小孩，放棄你的博士學業那個時候，你老公肯定認為你的決定是正確的。那個時候，要是有人和他說，他有一天會變，會對不起你做出的這個犧牲，我想，他肯定不會相信，那個時候的他，肯定堅信沒有這種可能。

“我這樣說的意思是，我們做每個決定的時候，都隻能根據當時的條件，當時，你老公確實很愛你，很想有你們完整的家，他自己很篤定這點。你也相信，所以你做出了決定，這在當時，還真的是正確的決定，不能說是錯的。闌

“更不能用後來事情變化產生的結果，回推回去，去說自己當時做的決定是錯誤的。其實，我們是沒有辦法選擇，我們隻能在當時當下，做出當初那樣的決定。我想，不光人生是這樣，社會也是這樣，包括曆史也是這樣。

“回過頭看，錯誤太多了，隻要有一個很小的事件改變了，整個人類的曆史可能就改變了。但要是把時間往回推，重新經曆一次，最後出來的，還是這個錯誤的結果，會讓未來覺得是錯誤的決定，這個，大概就是規律吧，我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盛春成說完，寶寶沒有吭聲，過了好久，她說：“我也想過，讓我覺得自己是笨蛋的，還就是，要是回到從前，你說的沒錯，我覺得自己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這才是讓我不能原諒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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