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他確是知道的,杜杲之子杜庶亦是名將,前幾年在知隆興府、江西轉運副使的任上,因打算法而落獄死在獄中。
時人皆稱杜庶蒙冤,李庭芝卻了解賈似道,知道打算法雖說是賈黨排除異己的手段但基本上能被「打算」的將領多少都有貪墨之事。
總之,人已經死了多年,是否冤枉早已說不清了。
李庭芝上前,一把拎起杜蕃,罵道:「你覺杜家委屈而行叛逆,才是真教你父祖蒙辱。後人談及隻會道杜庶貪墨、杜蕃叛國。真孝順,立功建業、掃除女乾黨,堂堂正正為你父親翻案。」
「呸,委屈?我杜家三代喋血淮河,死都不怕,怕甚委屈?但我是看明白了,為何趙氏不值當!為守著他所謂的社稷,多少淮西男兒死在城溝下,嗬,枯骨未銷,狗皇帝便派來貪官橫征暴斂。我父親貪?他任江西轉運副使不過兩年,貪了幾個錢?比得過呂文德、夏貴家產之百分其一?萬分其一?萬萬分其一?倒不如問問在這大宋官場,不貪怎個活下去?狗屁的打算法,狗屁的女乾黨,丁大全換作賈似道如何?賈似道換作你李庭芝又如何?我看是狗屁的皇帝,狗屁的大宋!」
杜蕃罵到一半時,李庭芝便已拔刀在手,要將這小子斬殺。
他戎馬一生,是真狠得下心對故人之子下死手。
然而聽到後來,見杜蕃那一雙眼裡滿是憤鬱之色,李庭芝終究是沒能下得去手。腦子裡一個個人影晃過。
大勝了蒙軍的杜呆、死在獄中的杜庶其後又看到當年那威武堅毅的孟珙,還有站在自己身旁的賈似道。
再往後,看到丁大全、袁玠,看到了先帝、官家,看到了。
一道道召他班師的金牌……李庭芝忽然大怒,揮刀往下一砸,卻是以刀背砸在杜蕃肩上,將其砸倒在地。
他饒了杜蕃一條性命。
「走!」
李庭芝大喝著,迅速領兵殺回時雍門。
時雍門附近已是火光衝天。
淮西叛軍雖然不如準東軍精銳,畢竟是占了地勢,又早有準備,在許多緊要之處備好了火油與茅草要火燒宋軍。
換作是旁人,眼看中了這請君入甕之計必然是要慌忙退兵。李庭芝卻不同,他判斷著戰場形勢,決定將計就計,繼續攻
破廬州城。以將帥的能力來扭轉不利的形勢,正是孟珙、杜杲當年常做的。
戰事一直持續到天明。
沒能依原計劃成功伏擊李庭芝,廬州軍已漸漸有些慌了。
這次是夏富麾下有一名將領聽說唐軍有清查降臣過往劣跡的習慣,向城外宋軍射了信箭,恰好被陸鳳台望見。
此事原本控製住即可,王蕘為人自負,偏偏要將計就計,設下埋伏。
聰明反被聰明誤,再加上遇到李庭芝這樣的對手,終於吃了虧。
「將軍,不好了攔不住了,宋軍攻破了第一道柵牆。」
「城門呢?奪回了沒有?」
「還沒有,宋軍死死占著城門,怕是奪不回來了。」
王蕘驚怒之下竟是還能笑了出來,自語道:「好個李庭芝,淮東出了這麼個人物,我在山東竟未了解。」
陸鳳台遂問道:「該怎麼辦?」
「我親自去勸降李庭芝。」
「你瘋了?」
「無妨。」王蕘道:「圍宋之勢已成,他不過垂死掙紮,今日便是殺了我,也攔不住天下一統。」
陸鳳台這才明白王蕘為什麼行事如此大膽,他是真不怕死,而且是豁出性命在做事。
「李庭芝!逆天而行,豈不怕天咎?」城中還在混戰,前方的柵牆後忽然響起了大吼聲。
李庭芝一聽便知那是誰在喊,遂下令猛攻,同時喝應道:「王蕘,小聰明使得夠了,怎敵我堂堂正正之師?」
「小聰明?」
柵牆後,王蕘喊道:「我所憑恃者,大勢也!盛唐復興,甲州一統,大勢所歸,若江河直下,順則昌,逆則亡。價何必螳臂當車,徒為天下笑柄。」
「豎子且勝了李某人再談!」
宋軍猛攻那道柵牆,終於轟然推倒了第一道柵牆。
此時卻有士卒匆匆趕到李庭芝身邊。
「大帥,探馬回來了。」
「什麼探馬?」
「從淮河回來的探馬。」
李庭芝一愣,此時想到他前夜一直在等這一支探馬。
「人呢?」
「受了重傷已經昏迷過去,但在昏迷前說,叛軍已經渡過淮河了」
李庭芝臉色一沉,道:「何謂『已經,?本帥命他們往河北打探,不等叛軍到亳州便報。如何等過淮河再報?!」
「大帥,叛軍畢竟馬快。」李庭芝心一沉,意識到自己還是疏忽了。
前些時日苦等消息不至,還以為是因為李瑕沒那麼快掉頭南下。
今日想來,才知李瑕南下的速度隻怕比自己想像中更快。
隻怕是自己還在抱有僥倖之時,叛軍騎兵已經在大肆捕殺自己的探馬了。
「報!」
「大帥!苗將軍急報!城北忽然發現叛軍主力,人數恐逾三萬,已經渡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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