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以後一統天下了會再改,也許不會。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贏。
隻有贏,才能談以後,才能談其它。
江春正往房言楷手裡的祖譜瞥去,聽到史俊的話不由愣了一下,暗道自己猜錯了,連忙又隨著史俊行禮。
「請王上放心,臣等明白摺子要如何修改了。」
「那就好。」
這夜回到家中,江春沒有理會迎上來就要絮叨的牟珠,而是頗具威嚴地抬了抬手,自回到書房。
「嘩」的一聲響,雪白的紙被攤開,江春用手撫平,像是要把唐亡至今三百五十餘年的割據抹掉。
通通不算大一統王朝。
該再開一片天地了。
然而擺上鎮紙、磨好墨水,提筆正欲慷慨陳詞,胸癮中猶滿是豪情,一時卻又不知如何寫了。
思來想去,前麵罵宋廷懦弱可恥的話他還是保留了,在後麵歌功頌德的部分又添了幾筆。「伏惟陛下出李唐之脈,襲太宗之血,以雄圖而起巴、蜀,力戰而復關、隴,櫛風沐雨,恢三百載之世功……」
「臣等不勝犬馬憂國之情,稽首恭觀偃月開泰,敢獻此書,延頸待儘,布此悲誠,涕泣上聞!」
兩日後,江春再次勸進李瑕,這次的官員人數卻是多得多,名單羅列了整整兩頁。
然而,那辛苦寫就的勸進表李瑕卻隻是粗粗掃了一眼,便放到一邊。
「勸進而已,諸公倒也不必太費心思。」江春心想,這次秦王倒是懂得拒絕了,隻是拒絕得太過隨意了些。
不想,李瑕下一句卻是又道:「有這功夫、有這文采,不如好好寫寫登基詔書。」
這是直接便同意了,似乎還有些迫不及待之意。
「這王上又拒絕了,臣等墾請王上以天下黔首為念,勿以克讓謙恭為事。」
「黃道吉日算好了,就寫份登基詔書吧。」李瑕又道。
堂上諸公沉默了
會。
最後,韓祈安上前一步,提醒道:「王上?」
李瑕無奈,隻好點了點頭,其後又搖了搖頭。堂上諸公紛紛拜倒痛哭。
「王上還是搖頭不應啊。」
「王上欲不應,若宗廟何?若百姓何?」
「王其毋辭!何必勤勤小讓也哉?」
稱帝的步驟還是要走的,哪怕李瑕不在乎,眾人還是得大哭、懇求他」勉為其難「答應登基。
哭給天下人看,哭給青史記錄。
像是很荒誕,又像是很莊重,但這就是一種責任。
皇帝之位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它承係天下萬民,它是擔當。
幾日後,長安城郊。
傍晚時分,種地的老農一手拖著鋤頭,一手牽著孫兒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走路時光著腳,赤足上滿是老繭與傷痕。走著走著,迎麵正遇到一個年輕的道士。「老丈,記得我嗎?」
老農嚅需不敢言,隻是點了點頭。
其後那道士便一路跟著他,喋喋不休地問了許多問題。
「老丈隻認金國的天興皇帝嗎?他都亡國三十年了,在位時又做過什麼?」
問了許久,才終於讓這老農總結出了一句話,道:「宋是宋寇,蒙是蒙虜,當然隻有大金皇帝才是皇帝。」
「那光復大唐呢?所謂金國不過也是女真人奴役你們,大唐皇帝總是真的皇帝了吧?」
「大唐額知道,阿爺說過。額祖宗還當過大唐的官哩,不信到洛陽看額的祖墓,都說那時候日子好過」
「那大唐皇帝比金國皇帝,哪個是真皇帝?」
老農答不出來了,傻站了好一會才肯放棄他的天興皇帝,低聲道:「要是真有大唐皇帝,額認。」
連他都明白,若是光復大唐,那怎麼可能不收復東都洛陽?
到時,就能讓孫子與兒子團聚了,他活一輩子,求的就是落葉歸根,血脈團圓。
年輕的道士孫德彧「哦」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他其實認為秦王應該取一個別的國號才對,比如「天」字他就覺得很好,一個字就能壓那個「大元」一頭,可惜沒幾人讚同他。
當然,他知道世事從來沒有十全十美的,秦王立國稱為「唐」,至少更容易映照這亂世許多人對太平盛世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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