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上,炮聲響過,大刀斬下,一顆顆帶著辮發的頭顱滾滾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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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
會同館中,劉秉忠與王文統正對坐而談。
王文統時年已六十餘歲,雙眼細而長,看起來便像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如今想來,陛下當時一見我便讓我主政中書省,怕是想將我從山東調開啊。」
「這是自然。以道你一走,李璮身邊便再無像樣的謀士了。」
這「以道」是王文統的字,偶有人說笑,蒙古這位平章政事的字號,比宋國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的名字少了個「人」,但王文統做得卻出色得多。
而此時聊到李璮,王文統卻是長嘆了一聲。
他當然明白,自己一旦離開,李璮身邊便再無一個可以拿主意的人。
但兩年前,忽必烈將他這一介布衣直接拔擢為平章政事,已是容不得拒絕……
「兩年來,以道做了很多啊。」劉秉忠又道:「恢復漢法,我輩雖倡導多年,卻是在你手中真正被實現。」
王文統道:「是劉公與諸公多年來為陛下陳述儒學,我不過是恰逢其會。屋子蓋好了,我添上瓦片而已。」
「不能這般說。」劉秉忠擺手道:「你做的皆是得罪人的事,老夫心裡明白。」
王文統笑了笑,那細長的眼微微眯起,隱隱有些譏色,卻不知是在譏誰。
劉秉忠又道:「李璮叛亂,此事不可避免,而你與他的關係,本是洗不清的……」
「我明白,此次多謝劉公為我求情,給了我一個與李璮劃清界限的機會。」
「並非是為了你。」劉秉忠道:「而是為了漢法,漢法既是在你手中實行,不論你一開始為何入主中書省,這謀逆大罪不可再沾。」
王文統用袖子掃了掃自己的膝蓋,悠悠然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是啊,為了漢法。」
「去吧。」劉秉忠道:「去覲見陛下。」
「劉公,告退。」
王文統起身,行了一禮,確有感謝之意。
他感激劉秉忠向忽必烈美言,保住了他王家父子。
但也正是劉秉忠,以漢法之存亡相逼,逼他放棄了李璮……
其實,從兩年前起,他就已經沒有選擇了。
他隻能把自己與李璮的所有信件交給忽必烈,促使李璮在這個忽必烈已還蹕燕京的時節叛亂,並引誘李瑕率軍出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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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統離開後,劉秉忠依舊坐在會同館中,想著心事。
他最清楚忽必烈的心思。
一開始重用王文統,也是他向忽必烈建議,為的確是將其從李璮身邊調開。
但沒想到,王文統是真有大才,這兩年除了實行漢法,在國家開初時建立製度,這次與阿裡不哥的汗位之爭中,正是他主管財糧,短期間從中原征集與運送了大量物資北上。
「是功臣啊。」
王文統是行漢法的功臣,也是汗位之爭中的功臣。
劉秉忠於是希望,能把他從李璮叛亂的大罪中摘出去,以免蒙古貴族借王文統之罪攻擊漢法。
因此,他私下裡已說服了忽必烈,給王文統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這很難,對所有人都很難。
王文統要放棄其女婿、恩主;忽必烈要消除心裡的芥蒂。
但好在,這對君臣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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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仁政殿中。
幾封密信被摔在地上,隨著忽必烈嘴裡的蒙古語響起,自有人給王文統譯了出來。
「卿教賢婿為逆,舉世皆知,朕今問卿當何以相對?」
王文統目光落處,見那密信正是自己上交給忽必烈的。
他當世之大才,豈能在謀逆之際連幾封密信都藏不住?
因此,王文統心中頗為平靜,想著是陛下要怪罪自己一次,之後再施恩而已。
他一行禮,當即應道:「臣惶恐,臣一介螻蟻之命,願苟存殘喘,定為陛下取江南趙家。」
「……」
忽必烈忽然大笑,之後便聽譯官道:「卿實是厚顏至極!」
王文統愣了愣,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自始至終,連一句『臣罪當死』都不曾說過,朕還怎麼饒你性命?!來人,拿下!」
王文統雙眼一瞪,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然而,不等他反應過來,殿中力士已然撲上,徑直將他摁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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