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輸了……」
「先聽我說。」李瑕抬了抬手,道:「我知你忠義,不強逼你。今日本還有樁情報給你,我的人在臨安探來的。我本想讓朝廷遣王堅將軍鎮守隴西,但他被召回臨安了。」
「召回臨安?」張玨方才那點挫敗感登時煙消雲散,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驚問道:「為何?!」
「你看吧。」
李瑕拿出情報,遞了過去。
張玨迅速接過,看了一會,神情愈發嚴肅。
眼中已有怒意迸出。
「為何如此?!朝廷不信任王將軍了不成?!」
「早便擔心他功高蓋主。」李瑕道:「你也不必擔心,暫時而言,王將軍無事,隻是被困在臨安。我想說的是,你我的交情朝廷已察覺,你若不反,反而再難上陣殺敵……」
張文靜坐在後麵,又瞥了李瑕一眼。
她最明白李瑕為何不先說王堅之事,而是要與張玨打上一場。
這正是李瑕的坦蕩與厲害之處。
先拿出來,哪怕事是真的,難免顯得是在挑撥,並不如先以力降服。
另外,李瑕說服張玨的策略便是這般,先打消其心中抗拒,再拋出最要緊一樁事。
……
果然,最後這樁事,對張玨觸動反而是最深的。
他回想起與王堅駐守釣魚城的時光,彷佛還歷歷在目……
王堅先隨孟共京湖破敵,之後轉戰川蜀,隨餘玠攻漢中,守蜀,守釣魚城。
釣魚城一戰,殺蒙古大汗,為首功,之後被雪藏至今。
斬首晉國寶以祭旗,那一句「誓死抗虜!」言猶在耳……
從戎四十年。
四十年功名塵與土……
「彭!」
「咣啷!」
張玨突然起身,一腳踹飛麵前的酒壺。
酒壺碎裂,溫酒濺了一地。
「他娘的!反了就反……」
「啊!」
慘叫聲突然響起。
「篤」的一聲響,已有箭失釘在窗柩上。
「小心!」
「敵襲……」
李瑕一把掀起桌桉,將張文靜扯在身後,避在桌桉後麵。
再一轉頭,隻見張玨已避在柱子後麵,臉上悲憤之色未消,眼中又添一抹驚訝。
驚訝而不驚慌。
「誰的人?」
張玨語速飛快,道:「你信我,絕不是我安排的……」
~~
與此同時,臨安。
「丁大全死了。」
「死了?」
程元鳳點點頭,道:「他從南康軍移至貴州安置,途中被殺了。」
葉夢鼎問道:「誰做的?」
程元鳳搖了搖頭,並不在意是誰殺的丁大全。
「既可能是地方上有人深恨他,也可能是朝堂上有人指使,甚至便是你我的門生,此事,查了也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州路安撫使、兼知重慶府的馬千曾是丁大全舉薦,聽聞這消息,心裡很慌,遂投靠我,我遂命他除掉李瑕。」
「可行嗎?」
「當年吳曦叛亂,川蜀官員紛紛起兵討伐。楊巨源、安丙、趙彥吶、李好義、李好古、李貴等等,一場轟轟烈烈的叛亂,僅僅四十一天便平定了。七十人以大斧破門殺入吳曦處。李貴斬吳曦之首,裂其屍。」
程元鳳話到此處,道:「馬千未必有這些忠臣義士的能耐,但李瑕亦未有吳曦之勢。」
葉夢鼎問道:「何時動手?」
「已經動手了。」程元鳳起身,從櫃中拿起幾封信放在桉上,道:「這是李瑕年前給我的回信,他果然不肯入朝。」
他閉上眼,心中猶覺失望,對官家失望。
要保大宋社稷,就得對各路武將保持提防,官家本該在察覺李瑕有異心的第一時間下詔,免李瑕兵權,召其回朝。
可惜,官家不敢。非要問一問李瑕是否願意,他程元鳳亦無可奈何。
想必李瑕與賈似道都認為他做事拘泥,不敢放開手腳。
但,誰又沒個障眼法?
時至今日,真當他豁不出去?
「我們都被李瑕騙了,我派人問過馬千,釣魚城守軍都說李瑕與張玨交情頗深。當年相互彈劾,是作給先帝看的啊。果不其然,張玨並未同意剷除李瑕。」
「也是,張玨祖籍鳳翔,如何能真心效忠大宋社稷。」
「馬千想先除張玨,控製成都府路兵權,我答應了。」程元鳳道:「此事,不論成與不成,我逼官家表態,已被賈似道拿住把柄。這次密令重慶府擅自動手,罪莫大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葉夢鼎正色道:「我可與右相分擔。」
「不可。葉公乃帝師,當不至於就此離朝。往後,萬不可讓賈似道擅改錢幣,行公田法、打算法……」
「右相這是認為要罷相去官了?」
程元鳳點點頭,道:「今日,官家又不敢見我,宮人中有傳言『每以告老還鄉威脅,真當官家隻能將國事託付給這些老朽』。」
「是賈似道動手了?!」
葉夢鼎眼中迸出怒意。
之後,他忽感一陣茫然,也顧不上與程元鳳之間的爭權,極力挽留道:「可若是連右相也去官,這國勢……」
「躲不過的,這一年來,聖心早已漸漸落在他身上,早晚有此一劫。」程元鳳嘆道:「若我罷相之前,能為大宋除一強藩,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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