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棄局(2 / 2)

終宋 怪誕的表哥 2219 字 2023-04-19

兩人共事多年,互相信任,竟是連放棄關中這等大事也隻花了不到一刻便定下來。

……

這日的長安,首先是京兆學府的名儒與學子被平平穩穩地護送上馬車,東渡黃河,暫避往山西平陽府。

廉希憲就任時,第一樁事便是請許衡提舉京兆府學。

準備撤退關中時,第一樁也是遷府學。

如他常說的,「教育人才,為根本計」、「今國家崛起於朔漠,若不禮敬士人,則儒術由此衰熄矣」。

這份心思,宋人大概不能理解。

唯有這些北方的讀書人,能感受到文脈已稀弱,以及對「國家崛起於朔漠」的憂慮。

~~

七月二十一日,探馬傳回消息,宋軍已進駐鳳翔府。

「劉黑馬果然是降了。」

「讓人感慨啊。」商挺嘆惜一聲,「回想起當年阿藍答兒鉤考,將你我下獄,卻優握劉黑馬……他本該更忠忱才是。」

「世侯。」

廉希憲隻喃喃了兩個字,不復多言。

他們站在城東城樓上,向城外看去,隻見汪直臣已領著駐軍集結。

「請商公帶兵駐守潼關,須將劉黑馬麾下兵馬與河南駐軍調換,切記切記。」

「廉相呢?」

「我將其餘兵力派往山西、隴北。」廉希憲道:「關中四塞之地。隻要關隘還在我們手上,李瑕便是拿到了關中,也等於沒拿到。」

他眉宇間壓著深深的思慮之色……

若說天下如棋,這一局,李瑕準備半年,先想好每一步如何走,趁廉希憲不備,先發製人,步步逼進。

廉希憲知道自己敗了,贏不了了。

於是他主動退出關中,相當於先行放棄這一局必敗的棋。

之後,趁著李瑕還在收尾,他已開始謀劃下一局該如何走。

這便代表著「事機」又變了。

「那下一局,該是我贏。」廉希憲自語了一聲,目光再次昂揚振奮起來。

在他腦海中,新的棋盤上,他已當先落下一子。

~~

郿縣。

「拿下郿城太輕易了。」李瑕策馬而行,抬頭看城門上那個「郿」字,搖了搖頭。

「我們的李大帥擔心什麼?」

劉元振近日稱呼李瑕,每以「我們李大帥」相呼,語氣中帶著些許戲謔。

他縱馬而行,又悠悠問道:「擔心我等設計要害李大帥不成。」

李瑕覺得劉元振就像是個女人,降就降了,卻故作矜持,非要表現出一幅超然物外,滿不在乎的樣子。

反而是劉黑馬、劉元禮沉穩得多,老老實實地當著士卒拜了李瑕,該如何就如何,因為沒有心結。

此時李瑕卻懶得就此多說什麼,澹澹道:「不是。我在想,為何廉希憲不做防備?」

劉元振微微沉吟,道:「許是將兵力收縮回京兆府了?」

「待派往長安的探馬回來便知。」

兩人並轡而行,劉元振再一想,又笑道:「也許廉公見我們的李大帥是人中龍鳳,也有歸附之意呢?」

李瑕搖了搖頭,坦然馳入郿縣,身後僅帶百餘親衛。

因劉元振已說過控製了城池,李瑕信得過他。

「不會,他追隨忽必烈十年,若這般便歸降我,意誌未免太不堅定了。」

劉元振微微尷尬。

下一刻,李瑕已徑直道:「我不是說你,我是在想,廉希憲是否有可能放棄關中?」

「關中豈能這般唾手可得?誰能輕易放棄關中……」

劉元振搖了搖頭,又準備侃侃而談,分析局勢。

李瑕抬手打斷他,沉吟道:「若廉希憲探到劉家已棄暗投明,推算出他無力守住關中,那……主動撤離,反而可趁劉公派遣的各路信使未到之際,帶走劉家兵馬。」

劉元振聽到這裡,臉色已是一變。

他之前,從未想過這種可能。

下意識裡就認為廉希憲該守關中。

為何?

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廉希憲不是怯懦之人,既受任宣撫陝西,便有守土之責,怎可能輕易退走?

然而,當劉元振仔細一想,竟發現,於廉希憲而言,撤出關中確實才是最好的辦法。

劉黑馬已在昨日散出信使,聯絡各州縣的舊部,準備助李瑕一舉拿下關中。

七萬戶都元帥鎮陝西近二十年,這份威望,廉希憲擋不了。

若是廉希憲把這些兵力帶到河南整編……

「這……我的兵力……」

劉元振喃喃了一聲,再次搖頭道:「不太可能。」

「為何不可能?」

「這種決定,沒人敢做。廉希憲若如此,須對局勢有極清晰的判斷,須冷靜到能拋除各種雜念。而擅自放棄關中,他還得有這膽量。」

劉元振已不再稱「廉公」了,因這次廉希憲要損害的是他的利益。

他語氣也愈發篤定,最後道:「他不會的。」

「我本也以為他不會。」李瑕道:「但,你告訴我的,蒙哥身死消息傳來,他敢不等忽必烈諭召到,擅自作主斬殺軍中親近阿裡不哥的蒙將,把軍符給汪良臣,此人極冷靜、有膽魄、能洞察。」

劉元振張了張嘴,臉色愈發難看。

李瑕又道:「若非我更早把蒙哥死的消息傳到六盤山,廉希憲還敢殺阿藍答兒、劉太平,不是嗎?」

「我劉家的兵力……」

「放心,他帶不走太多,最多隻能帶走長安附近的駐軍,必不敢去商州,太快了。」

李瑕之所以沒事先想過廉希憲會撤離關中,也正是因為太快了。

七月十五日夜裡,他與劉黑馬會麵;十六日,雙方正式談妥;十七日,宋軍開始入駐鳳翔;二十日起征關中;二十二日攻下郿城……

這已是快到極致。

廉希憲若還能在他大軍到之間撤走,那其人之冷靜,其膽魄與洞察力,就實在太了得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比李瑕、廉希憲的差距有多大。

以往還自詡俊彥,可今日聽三言片語、觀李瑕與廉希憲算計,竟已完全超脫了他這個層麵。

「一個二十三歲既宣撫京兆,一個十九歲即閫帥川蜀……資才天授……何其不公……不公……」

------題外話------

昨天有一位盟主,感謝。本該今天加更,但卡文卡得厲害,移到明天加更吧~~

</p>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