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真的,我愛妾唐安安,昨日確被召進宮中。」
「你妾室不在,你昨日不曾發現?!」
李瑕道:「忙中出了差錯,不是常有之事嗎?」
諸人一愣。
程元鳳搖了搖頭,心裡忽然明白為何賈似道的推演有種不切實之感。
太精巧了,不容出一分差錯,因而匪夷所思。
賈似道轉頭看了一眼諸人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的所有推演都很合理,偏這些事難以做到,眾人心中起了不信。
「天雷落,周公出?我賈似道不是傻子,不會放這種傳謠,昨夜臨安城必有人在暗中攪動。諸君自問能做到這種地步嗎?臨安城中,誰又能做到這種地步?」
眾人又紛紛看向李瑕,眼神中再次泛起猜疑。
李瑕卻是問道:「敢問,臨安城出了何事?」
竟還真有人認認真真地給李瑕解釋前因後果。
李瑕聽到官家駕崩了,沒有如旁人一旁哭喊,隻是愣了一下……也就這般了。
但這亦是眾人心中最真實的反應。
今日隻是秘議,倒不至於因此降罪於他。
最後,李瑕認認真真回答了賈似道的問題。
「如此說來,臨安城中,僅有賈相與我或能做到,對了,還有蒙古細作。」
「……」
賈似道搖頭冷笑。
他沒輸,但受夠了李瑕的胡攪蠻纏。
做了事不認,將旁人當傻子一般耍。
今日大殿之上,仿佛是一群蠢材在扯皮。
此時已有官員進來,向程元鳳確認了臨安城內有許多人見過李瑕在船上出城、入城。
楊鎮愣了愣,看了賈似道一眼,又看了李瑕一眼,喃喃了一句。
「那真是我記錯了……軍中將士也是聽我胡說的。」
他考慮過了,一旦坐實是李瑕弒君,他也完了。
方才老實招供是因為沒辦法,兩害相權取其輕。
但現在,隻看李瑕鎮定自若的樣子,終是抱起了僥倖。
「你方才為何又供認?有人逼你不成?」程元鳳問道。
……
這句話還是出來了。
但賈似道這次沒有攔著。
但隻是無聲地笑了笑,因是在官家喪期,沒有顯露出來,隻低著頭獨自笑了一下。
心中也有了決定。
沒必要再求饒虎臣這樣的迂臣的公道了,蠢材是不會理解那些推演的。
也沒必要再與程元鳳妥協了,這就是個既想穩妥,又想爭權的牆頭草。自己進一步他就退一步,反之亦然。
事到最後,終究得靠實力。
「夠了!」
賈似道喝道:「今日是定國本,非為讓爾等到大殿來閒扯妾室、飲酒之事,爾等忘了陛下了嗎?!」
殿中群臣多是賈似道黨羽,紛紛跨步而出,圍住了李瑕與楊鎮。
尤其是範文虎,還向李瑕仰了仰頭,眼中滿是狂傲。
他不像殿帥,與賈似道一樣,有無賴氣。
程元鳳、葉夢鼎俱是一驚。
方才賈似道好說話,他們確實有些忘形了,還想著將這案子翻過來,重新將罪名往賈似道頭上多扯一點。
怎麼說呢……這一整夜,所有人也都是如此,觀望著哪邊手段更狠、便往哪邊妥協一點。
做起事來如做菜撒鹽一般不停斟酌。
又想穩妥、又想爭權。
賈似道受夠了這些,大步邁出,向謝道清行禮道:「皇後,臣以為無論如何說,李瑕有弒君之嫌、忠王有包庇之嫌,真相且不論,忠王已不宜繼位,請擇宗室賢良。」
他沒去看李瑕。
李瑕就在殿中,跑不掉。
隻等定下國本,他賈似道依舊有佐天子調動天下兵馬之權,做什麼都夠了。
無非就是名聲壞了。
還能比不立新君就調兵更壞不成?
「不可!」
葉夢鼎聞言已大驚。
他迅速看了李瑕一眼,又看向賈似道,終於咬咬牙下了決心,不敢再反覆搖擺。
「臣以為,李瑕有弒君之嫌,而忠王絕無包庇。必是李瑕勾結龐燮,而確為龐燮動手行凶……」
~~
李瑕並不詫異。
風氣便是如此,廟堂之上,從來沒有固定的朋友、從來沒有固定的敵人,每一刻都在變幻。
風吹過,草有起伏。
勢亦有起伏,人心便隨之而變。
今夜,他壓著葉夢鼎狠些的時候,葉夢鼎便決心除賈似道,而賈似道一施力,形勢便反過來。
如此而已。
這是在臨安,李瑕沒有賈似道有權柄。
他的一切的手段其實是為了彌補實力上的差距,儘了全力,才做到這裡。
在朝堂上,似乎已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但李瑕並不慌張。
他看向程元鳳。
程元鳳還在閉目思量……
當然想除掉賈似道,但目前為止,還未看到李瑕有撼動賈似道的實力,即樞要之重權;
當然想為陛下報仇,而目前為止,最有嫌疑的確實是李瑕,雖然今日在殿上還未說過在福寧殿那些推測,因為沒證據,但嫌疑確實在。
想立忠王嗎?這並非想不想的問題,顧慮在於忠王是否包庇了弒君者、顧慮在於易儲將導致國本動搖,故而左右為難。
左右為難,無非是既想在心中給陛下一個交代,又想穩定社稷。
賈似道太懂他程元鳳,把李瑕推出來當這個交代,現在開始以社稷穩定相逼了……
思及至此,程元鳳再次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稟皇後,臣以為,當立忠王,且將李瑕押下,待查清為宜。」
範文虎冷笑了一聲,道:「從未聽說過有弒君之嫌還要查清的!」
「李瑕乃一方閫帥!」饒虎臣道:「官家還從未罷免李瑕蜀帥之職。僅憑爾等三言兩語……」
「宗召兄!休誤國事,今日是定國本。」程元鳳低喝一聲。
正在此時。
董宋臣匆匆從後方入殿,向謝道清稟報了一句。
「稟皇後,慈憲夫人想要與諸公見一麵……」
這其實不合適。
但今日並非正式朝會,官家生母想與群臣見一麵,群臣也不且拒絕。
~~
全曼娘先是因趙與芮病故而悲傷,昨夜昏迷了一會,醒來後聽說皇帝兒子沒了,更是悲痛不已。
老年連喪二子,白發送黑發……
她此時已走不了路。是由幾個宮人攙扶進來的,到了殿上之後,換了她身後的全永堅上前攙扶。
群臣見此情形,不由紛紛嚎啕大哭。
「慈憲夫人……」
「我等……對不住官家啊!」
「老夫人節哀……」
「……」
賈似道目光看去,見是全永堅也在,不由又自信了許多,抹著淚,深深行了一禮。
「老夫人……似道愧對老夫人!昨夜未能護住陛下……」
全曼娘走不動了,停下腳步,目光空洞,喃喃道:「似道,你過來。」
賈似道連忙起身,擦著淚水上前。
「老夫人……」
全曼娘拄著拐杖,抬起蒼老的手,想去扶賈似道的肩。
然後,
「啪!」
當著群臣與皇後的麵,一記耳光拍在了賈似道的臉上。
大殿皆靜,良久無聲……
------題外話------
這是今天的兩章,明天的更新時間會是在明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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