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猛然轉過頭。
那哨馬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眼神。
像是……賭徒瞪著要開盤的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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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去死啊,去死啊!」
利州城頭上,汪惟正已完全失去了原來的風度翩翩,他緊握著拳,不停在心裡詛咒著。
這一戰,他顯然能大勝。
李瑕會因為狂妄,深陷死地。
低估了大蒙古國的國力,以為大汗一死,就能為所欲為?
蒙宋交戰以來,還沒有任何一個蒙古世侯占領的城池,能讓這些軟弱的宋人攻打下來。
汪惟正心中無數念頭閃過,已不可自拔。
「報!」
「報……總帥……」
直到有哨馬到眼前了,汪惟正才反應過來。
「何事?」
「漢中求援!」
「什麼?」汪惟正回過頭,「哪裡?」
「漢中求援!宋將張玨偷襲漢中……」
汪惟正愣住。
他猛地重重捏了自己手掌一下,隻覺一股劇痛傳來。
「你再說一遍……誰?哪裡?情況如何了?!」
「隻知……才發現宋將張玨領兩萬兵馬來攻,已有宋軍趁夜偷襲了東門,元帥據內城而守,但城中兵力不足,急請支援!十萬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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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俯瞰整個漢中、川蜀的地勢,可以看到有三條由川蜀通往漢中的路。
由西向北,分別是金牛道、米倉道、荔枝道。
最西麵的金牛道上,數不清的蒙軍正在圍攻李瑕這部兵馬……汪忠臣率兩萬餘人猛攻劍門關、利州已聚集了四萬兵馬。
而在中間的米倉道上,莫哥正率兩萬餘蒙軍趕往漢中。
這些幾乎已是川蜀所有能調動的蒙軍兵力。
去歲蒙哥從草原出發時帶來了四萬大軍,沿途征召世侯的漢軍聚集十萬餘人。
草原來的四萬大軍有半數折在了釣魚城;而史天澤已領著兩萬餘人火速退往河南。
剩下的,幾乎都已在金牛道、米倉道上。加上利州蒙軍,再加上抽調來的漢中一萬兵力。
為何要這般打?
攻李瑕不到一萬人的兵馬,真需要六萬餘大軍?
蒙軍也並不明白。
劍門關一失,分割在南、北兩地的蒙軍根本無法及時聯絡,不知利州形勢;
呂文德一堵,莫哥被斷了北上的道路,不能及時北上,不知漢中情形如何;
汪德臣一死,汪家對李瑕仇深似海,汪良臣一得到利州消息,立刻派兵馳援;
米倉道一開,莫哥便果斷決定殲滅李瑕所部,要消除「忽必烈通宋」隱患……
一時間,劍門關到利州、這段短短的金牛道上,蒙軍前後包夾。
沒有人想到,還有一支宋軍,在這時候從最東麵的荔枝道殺了上去。
荔枝道,由重慶直抵子午鎮,西向便是漢中。
在重慶府、合州,正是王堅、張玨、易士英、王益心、阿吉等將領所統的釣魚城守軍、瀘州軍。
他們答應過李瑕,哪怕未得朝廷調令,也必定支援。
李瑕形容這是一場他與莫哥的賽跑,而他的跑道上,阻礙太多了。
但,這從來不是他的個人賽……
利州堅城牆厚,重兵守城,李瑕根本沒有五日、十五日之內攻下的可能,但他卻可以引起蒙軍的高度緊張。
他還可以挑起汪家的仇恨。
一開始,他便未選擇附蟻攻城,還是占下西岸製高點,為的就是守。
守他吸引來的所有蒙軍,為袍澤友軍創造機會,拿下漢中。
隻要拿下了漢中,那夾在漢中與劍門關之間的利州,何須強攻?
他向汪惟正借閱《墨子》,談「兼愛非攻」,預示的,便是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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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有法、術、道三者,攻城之道,即不攻堅城。故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利州城頭上,汪惟正已看出李瑕的打法,其後,便回想起汪翰臣論攻城之事。
「古來,擅攻城之道者,漢高祖皇帝,一萬人直搗關中,可謂出神入化……」
汪翰臣卻忽然大吼道:「鳴金!」
繼續攻李瑕?
李瑕完全可以守退劍門關,為何硬扛在這裡?分明就是為了拖住利州的兵力。
必須收兵,必須立刻支援漢中。
因為漢中遠遠比利州重要,漢中才是接連川蜀與鞏昌、與蒙古國的要地,漢中一失,利州便是死地。
「五叔,再攻幾日,隻要再攻幾日,必可殺了李瑕……」
「立刻鳴金!」汪翰臣一把拉開汪惟正的手。
他已沒有工夫教這屁都不懂的小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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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江畔,李瑕放眼望去,隻見蒙軍如潮水退去。
他疲憊地摔坐在地上。
「攻城之道、兼愛非攻……要學得還有很多,還有……」
他心想著,開口,喃喃了兩個字。
「帥才。」
為帥,比為將,難太多了。
如這一戰,要調動太多路兵力,除了他這一路,還必須讓呂文德拖住莫哥以確保張玨一路有足夠的時間;也要考慮太多的地勢、敵我的反應……
為帥者,當謀全局。
李瑕還不是蜀帥。
但放眼蜀地,莫哥、呂文德、汪惟正……這一個個大元帥,試問,誰主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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