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李瑕還很沉靜,顯得有些無趣。
「勝了。」易士英凝視著戰場,仿佛怎麼看也看不夠。
「勝了。」李瑕在他身旁站定,收劍入鞘,道:「請易將軍確定戰況後,命蒙軍棄械投降吧。」
易士英點點頭,問道:「你何以確定紐璘會急於攻老君山,而放鬆沱江的防備?」
「去歲末,我便斷言過,蒙哥必定親征……」
~~
川東戰場,蒙哥已進軍至大獲城。
蒙哥此次已決意滅宋,親征的原因有很多。
最支持他成為大汗的家族兄弟拔都,已經死了;
他的同母兄弟旭烈兀,率軍西征,滅西方諸國,戰功赫赫;
他的同母兄弟忽必烈,經營漠南,得到了數不清的財富和威望;
他的堂侄子海都這些年正在逐漸糾集部眾,成了窩闊台係諸王的首領……
還有一個問題是,成吉思汗曾逼諸王發誓,隻要窩闊台還有後人,汗位就必須在窩闊台後人中傳遞。
他蒙哥雖然是拖雷的兒子,但也是窩闊台的養子,得到汗位理所當然。
但,若想把汗位再傳給自己的兒子,必將遭到黃金家族的詬病。
蒙哥迫切地需要一場大勝,告訴所有蒙古人,他們的大汗蒙哥、成吉思汗的直係孫子,依然是最驍勇的戰士。
同時,他也要在滅宋之後,在他威望達到繁體之際,違背成吉思汗的遺訓,立他的兒子為繼承人。
伐蜀滅宋,勢在必行。
任何敢擋在他麵前的人,都將被他踏平。
滅宋之戰,分為三路大軍,將在湘潭會師,然後順長江東下,直取臨安。
東路軍由塔察兒為主帥,十萬人攻略荊襄;
南路由兀良合台之子阿術帶大理蒙軍及仆從軍萬餘西南攻向潭州;
蒙哥則親率西路軍攻川蜀……
而蒙哥的西路軍又分為好幾路,蒙哥由劍門關走嘉陵江;莫哥由洋州走米倉道;孛裡叉由潼關走沔州;紐璘由成都走長江。
這攻川蜀的各路兵馬,將在合州釣魚城匯合。
也許是,為了展示大汗的威風,其餘幾路進展並不快。
比如紐璘,分明已早早地擊敗了宋將張實,如今還故意徘徊於敘、瀘……
蒙哥理解。
也樂於展示他的戰無不勝。
在拿下了苦竹隘之後,他又攻破了鵝頂堡。在兵圍大獲城之前,拔除了大獲城周圍可引為支援的宋軍要塞。
至此,大獲城已成了一座沒有支援的孤城。
大帳中,蒙哥拿著酒囊,漫不經心地喝著酒。
汪德臣明白他的意思,喝問道:「誰能為大汗拿下大獲城?!」
先是用蒙語,之後又用漢語重複了一遍。
很快,一個降臣迅速跪倒,顫聲道:「罪臣王仲,願為大汗勸降大獲城守將楊大淵……」
聽了汪德臣的翻譯,蒙哥淡淡看了王仲一眼,神情中隻有冷冽。
入蜀以來,宋人真是個個不同。
有人寧死不降,有人降而復叛……但,每一座城,總有那麼些人獻城投降。
蒙哥看不起這些宋人,心想,到底有沒有那麼一座城,能自始至終不降。
他咽下了口中的酒,開口道:「去吧……」
~~
「蒲帥一定很艱難。」
「是啊。」
老君山上,才取得大勝的易士英、李瑕商議著如何向蒲擇之報捷,很快,勝利的喜悅已成了深深的憂慮。
蒙古主親征,至此已能確定。
哪怕李瑕,甚至更多人早早便猜測到了,宋軍的防備依舊不足。
如何鞏固住敘、瀘防線的勝果,之後再支援合州、重慶,馬上便成為迫在眉睫的難題。
「一旦細想起來,還真是讓人連喘口氣的工夫也沒有。」
李瑕不似易士英那麼憂慮,他的目光已落在地圖上的敘州。
他知道的,蒙哥會死在這場戰爭中。
那麼,且讓這個蒙古主去勢如破竹好了,李瑕已打算好要經營敘州,積蓄反攻的實力。
這般想著,心底忽有些隱隱的不安泛起,如被針紮了一下的心悸。
但那道靈光又像一縷塵煙,李瑕捕捉不到。
他從未如此過。
「無妨的。」他告訴自己,「許多事已經改變,都是好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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