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李瑕道:「再多說句心裡話吧,在我眼裡,你們就算舉事反蒙,其中也多是……委屈求全之輩,到時候真有幾人揭竿而起也說不好。這世上真正在拋頭顱灑熱血抗蒙的,還是宋朝軍民。」
楊果一愣,似有些發怒,最後卻沒發作出來。
他如何聽不出來?那「委屈求全」四字,已是李瑕又換了個好聽些的詞。
李瑕又道:「我並非多欣賞你們,想要的是情報,以及往後的合作。」
楊果此時才發現,談到現在,反倒是讓這空口無憑的小兒對自己評頭論足起來了。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他隻吐出兩個字。
「可笑。」
他閉上眼,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有無窮心事。
「李瑕。」
「嗯?」
「那兩首詞,真不是你填的嗎?」
「是從書上看來的。」
「可惜了。」
楊果長嘆一聲,忽然提筆在紙上寫起來。
仿佛是因與李瑕的這一場談話,他詩興大發,傾刻間就是寫下半首長詩。
「銀鞍白馬鳴玉珂,少年羽林出名字。一聲長嘯四海空,繁華事往空回首。」
「懸瓠月落城上牆,天子死不為降王。羽林零落隻君在,白頭辛苦趨路旁。」
「腰無長劍手無鎗,欲語前事涕滿裳。洛陽城下歲垂暮,秋風秋氣傷金瘡。」
楊果擲下筆,喃喃道:「你覺得老夫這詩如何?」
李瑕道:「我聽不懂詩。」
「聽不懂?」楊果輕嗬一聲,道:「那老夫告訴你,這詩悼的是金朝,不是趙宋。」
「哦。」
李瑕倒也理解,眼前這老者活到現在這個歲數,從出生起就是金人,其父、祖皆是金人,於是把金朝視作正統。
楊果又道:「詩雖未寫完,今夜且送你。隻盼你這少年郎勿要如老夫一般,往後成了……亡國之人。」
「好。」
楊果折了案上的詩句,遞給李瑕,道:「你要的情報,就在知時園,送你去拿,走吧。」
李瑕伸手接過那詩,隨著楊果身後往外走去。
此時長夜終於過去,遠處響起一聲雞鳴。
滿頭白發的楊果熬了一夜,疲倦至極,步履蹣跚。
他手搭在門上,緩緩推開門,有些艱難地邁過門檻。
不遠處,楊孚按著刀站在那,楊果向他使了個眼色……
殺了。
李瑕忽然道:「西庵先生送我半首殘詩,我也送你一句殘句吧?」
「哦?」楊果回過頭。
李瑕看得出來,這老頭子很喜歡詩詞,可惜自己記得的不多。
他轉頭看向天邊,此時正是夜幕最深之時。
也不用想,他吐出了那殘句。
「一唱雄雞天下白。」</p>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