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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窗外滂沱的雨,路愛愛以手支頤,歎了口氣。
閻一婷從一旁過來,將一杯熱牛奶放在她麵前,笑著問道:“怎麽了,看你怎麽心事重重的樣子?”
路愛愛捧起熱氣騰騰的牛奶,又歎了口氣。
兩人坐在老教學樓的備用教科室裏,這間教室裏十多年前就不用了,原本放滿教具的櫃子裏,現在全是路愛愛的參考書,黑板上也全是她密密麻麻寫下的公式和數據。
這裏可以算她的第二辦公場所,每當她遇到實驗當中的難題,她都會躲到這裏靜靜閉關一段時間。
“不過你還真把我嚇了一跳,剛才你都燒到39度了,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好了,你的體質還真是個謎。”閻一婷笑道。
路愛愛抱起牛奶,仰頭“咕嘟咕嘟”,一口氣全喝完了。閸</span>
路愛愛的體質一向很奇怪,明明弱不禁風,打羽毛球能把自己頭打了,踢球能踢到自己腿骨骨折,但她就是不容易生病。
感冒發燒這種小病,對她來說就是上午得上身,下午轉臉就好,神奇得緊。
今天也是一樣,來的時候又是咳嗽又是發燒,還淌著鼻涕,下午就奇跡般的痊愈了。也就隻擤了半張桌子衛生紙的鼻涕。。
有人說笨蛋不會感冒,這一點在路愛愛身上得到神奇的驗證——
從智商上看,路愛愛是絕頂的天才,但從世俗的眼光來看,她是笨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笨蛋。
或者更貼切的講,閻一婷想,形容路愛愛更貼切的詞匯,應該是“純粹”。
她是個純粹的科研學者。對於自己來說枯燥的演算和研究,對於她來說卻甘之如飴。閸</span>
她親眼見過,為了研究,路愛愛可以一個月衣不解帶,泡在紙堆裏,醒來就工作,累了倒頭就睡。
學校老師告訴她,她作為“生活委員”的職責,就是照顧路愛愛。一開始她還不太理解,覺得這是學校搞特殊,有一些小情緒。
在和路愛愛接觸久了之後,她才覺得,學校的這個安排十分有必要。
因為如果不給路愛愛安排一個生活委員,她真的可能會自己把自己玩死。
在照顧路愛愛的生活時,閻一婷曾經非常疲憊。
在外界的人看來,路愛愛身上有無數光環,魅力驚人,照顧她是個絕佳的好差事。
她是少年天才,也是物理女神,更是一個素顏大美女,和她生活在一起,一定每天都像大冒險一樣精彩。閸</span>
但實際上不是這樣的。
實際和路愛愛生活過的她才知道,和路愛愛的生活,比研究本身還要枯燥。
一個大活人吃喝拉撒都要自己操心也就罷了,丟那兒能三天不洗澡,自己不幫忙搭配衣服,就能把內衣穿到外麵來。
和她平時也很難建立起有效溝通,自己說的事情她不在意,她說的事情自己聽不懂。
不過,閻一婷從來不後悔自己擔任了她的生活委員。
要不然她也不會照顧路愛愛一乾就是十年。
和路愛愛在一起生活的這段經曆,改變了她的人生。閸</span>
她本來隻是一個沒有夢想沒有目標追求的混吃等死大學生,一進學校就想著從這個不好找工作的象牙塔專業趕緊轉走。
她這個專業對於她來說,除了留校任教幾乎沒有任何其他出路,要不就隻能找個好男人嫁了,每天研究生活中的科學。
但每天親曆了和路愛愛一起的生活後,她的想法慢慢改變了。
她發現,科研也並不是那麽的難以接近。
某種程度上說,路愛愛激發了她身上的科研熱情。於是,她一頭紮向學術路線,一直走到現在。
隨後就是正常的考研、讀博、任教,然後找了個同為大學講師的男人嫁了。她的經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值得羨慕,甚至也是曾經的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但她在結婚前夕,還是哭了好久。閸</span>
一方麵固然是不舍得路愛愛;另一方麵,對於她來說,結婚某種意義上意味著自己在學術路線上的終結。
結婚後,她將會把重心更多放到生活上,關心房子、車子,關心自己的子宮健康,關心下一代的學在哪裏上。
她將會告別最前沿的研究。
學術道路,她已經走不下去了。她不像路愛愛,沒有她的那種天賦,可以除了研究什麽都其他的事情都不做。
她30歲了,在她前30年的人生中,幾乎沒有娛樂可言,愉悅自己的事情沒做過三兩件。她隻是艱難的活著,而不是生活。
而路愛愛不一樣。
她才20歲。她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用來揮霍。閸</span>
看著路愛愛稚嫩的臉龐,閻一婷有些唏噓。
“有什麽心事,要不,跟我說說?”閻一婷低頭問道。
路愛愛的表情看上去憂心忡忡,她捂住胸口,道:
“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在歎氣。”
“嗯,所以是為什麽呢?”
“我計算過了,大概從兩個小時前開始計算的,”路愛愛說,“一共歎息了39次,平均每3.0769分鍾歎息一次,平均每分鍾歎息0.325次。”
“……”好在閻一婷已經習慣路愛愛的說話方式了。閸</span>
這麽多年過來了,她已經非常有耐心。
“幾乎每次歎息的時候,都是因為想起了一個人,或者是跟這個人相關的事情。想起他,就會忍不住歎氣。”路愛愛說。
閻一婷好奇問道:“想到誰啊?”
她生活中就沒接觸過多少個人,閻一婷還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誰惹她歎息。
路愛愛眼睛發直,隨後,重重地、又歎了口氣。
“唉——”
“……”閸</span>
好嘛。
閻一婷看她表情就知道,路愛愛又想到那個人了,所以觸發了“愛愛歎氣”反應。
自己問她想起了誰,於是她就想到了那個人,於是就歎氣了——原來她的精神狀態已經進入這麽嚴重的階段了嗎?
“好好,我不問你是誰了。”閻一婷趕緊安撫道,“那麽,你為什麽會……想起那個人就歎氣呢?”
“不知道。”路愛愛大大地搖頭,隨後雙手捧心狀說,“每次想起這個人的時候,這個地方,都會有種奇怪的感覺。”
“什麽奇怪的感覺?”閻一婷問道,她表情也逐漸變得奇怪起來。
“好像在胃壁上塗了一層辣椒粉,”路愛愛說,“然後再在辣椒粉上倒酒。”閸</span>
“嗯……刺痛是吧?”
“不止,酒裏麵還混合了檸檬汁,”路愛愛說,“檸檬汁加老陳醋。”
“很酸?”
“還有苦瓜,”路愛愛品了品之後,說道,“苦瓜汁和海膽汁,用橄欖油調和起來的那種。”
“嗯,很苦。”閻一婷越發無語了。
“但是,也有一點蜂蜜,混合著牛奶,還加了兩三勺糖。”路愛愛認真地說。
“……你擱這做菜呢?”閸</span>
閻一婷無語道:“也就是說,你一想到那個人,心裏麵酸甜苦辣都有了,對吧?”
路愛愛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距離:“還要再複雜一點,不過也差不多。”
閻一婷好像被傳染了一般,歎了口氣,道:
“愛愛,你是戀愛了啊。”
“我戀愛了?”聽到這個回答,路愛愛驚訝到嘴巴都張大了。
戀愛。
一個對於名字裏有“愛”的路愛愛來說,無比遙遠的詞匯。閸</span>
“對的,你戀愛了。”閻一婷說,“你想到的那個人,是個男生吧。”
“是的……但是,僅僅隻是這一點,並不足以說明我這是戀愛。”路愛愛動搖了一會兒,馬上冷靜下來。
閻一婷笑道:“可是,你想起這個男生的時候,會感覺到甜甜的,對吧?”
“嗯,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你喜歡他,”閻一婷抱著雙臂笑道,“喜歡一個人,就是會感覺甜啊。”
“呃……”路愛愛露出了“貓貓仿佛明白了一切”的表情。
閻一婷笑著,接著說道:“你想起他還覺得酸,我想肯定是因為,他不喜歡你吧?”閸</span>
“唔……這個不好說,畢竟我無從得知他對我的感情。”路愛愛冷靜分析道。
“可是,他從來沒說過喜歡你對吧?”閻一婷笑容更盛,“沒辦法證明對方喜歡自己,就會感覺心口發酸哦!”
“唔!”路愛愛如同被利箭穿背,又被紮心紮得全身一震。
“還有,會覺得苦和辣,是因為他和別的女性關係很好吧?”閻一婷說,“看到他和別的女性親近,就會感覺怒火中燒,燒得胃都快燒穿了,但是自己又沒有立場去阻止他,於是很苦,苦得好像苦膽破了。”
路愛愛雙眼失神地坐在那裏。
“竟然、竟然全部命中了……婷姐,你是怎麽做到,沒有現場觀摩過,卻能如此準確地說出全部事情真相的?”
“嘿嘿,搞研究,我不如你,但在情感這方麵,你不如我,”閻一婷傻笑道,“感情這種事情又不能確切研究,不需要那麽多證據噠。”閸</span>
路愛愛陷入了思考:“戀愛,果真……無法研究嗎?”
“不能,你連自己的心意都無法確定,怎麽研究呢?”
路愛愛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閻一婷的衣袖。
“婷姐,告訴我,我需要知道更多戀愛的事情。”
閻一婷露出遊刃有餘又感到有趣的表情。
這麽多年來,從來隻有她纏著路愛愛問這問那。路愛愛還有不懂的事情要來問自己,這還是頭一回!
“你是什麽時候認識他的?”閻一婷問道。閸</span>
“前幾天,他到網球社打網球,”路愛愛說,“當時我正在網球社睡覺。”
“你在網球社睡覺??”閻一婷大驚。
那地方還能睡覺?
路愛愛是個死宅,同時也是講師。
學校裏可能是出於對她身體健康的考慮,讓她負責擔任學校網球社的指導老師。
對於這個職務任免,除了網球社和路愛愛本人,幾乎所有人都頗有微詞。
但是好在網球社本身實力強勁,並沒有因為路愛愛掛帥而退步。閸</span>
成熟的網球運動員能夠自己指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