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他12歲的時候,他當時跟我說,他要寫一本開創性題材的小說,肯定能賺大錢。”
“什麽開創性的題材?”
陸清璿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近年來國內文學發展,想不到有什麽堪稱“開創性”的題材。
陳池苦笑道:“我也想知道,遺憾的是,我至今都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什麽題材。”
“你沒問他?”
陳池笑容更無可奈何:“沒問。”
陸清璿沉默,陳池笑著說道:
“你肯定在想,我怎麽對這件事漠不關心,怎麽對侄子的事情一點好奇心的沒有?”
陸清璿對於陳池的直球問題感到有點不好意思:“那倒沒有……”
“不是不關心,是壓根不信,”陳池告訴她,“我當時壓根不信什麽陳涯會寫小說,畢竟那個時候,他才12歲啊!”
陸清璿啞然。
感覺,好像這畫麵有點似曾相識。
“所以,你把他說的隻當做在開玩笑,並沒有去問他?那麽,你又是怎麽知道,他真的寫了小說的呢?”
陳池笑了笑,妝容半成的臉上露出回憶的色彩:
“要說這個的話,我得先跟你講講我們剛到京城那幾年發生了什麽,不過這個故事有點長,陸小姐你還有事……”
“我現在還好。”陸清璿目光堅定,語氣強硬,“就當婚禮之前聊聊天,幫你緩解一下緊張情緒唄。”
陳池感激地看著她點點頭,似乎很感謝她的善解人意,接著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慢慢開始說道:
“那是我哥帶著我剛到京城兩年的時候,頭一年我們因為不熟悉京城的生活方式,四處碰壁,遭了不少罪,後來終於安定下來。
“我們找到一間月租金1000塊錢的地下室,雖然陰暗潮濕,但麵積足夠容納三個人生活起居,比之前連伸腿都要提醒旁邊的人的出租房要好得多。
“當時有政策,一些學校專門麵向外來務工人員子女開放,我和陳涯都在那裏上學,雖然教育質量不太行,但至少有學可以上。
“我們生活艱難。但我知道,留在老家的嫂子才是真正的艱難。我們在京城的收入攀升了一大截,而在老家,種田本就收入微薄,還要照顧兩個孩子,她的困難可想而知。
“所以,我一直琢磨的就是怎麽出去打工掙錢,怎麽才能幫家庭緩解一下困難。
“我偷偷找到一家餐館的兼職工作,每天放學後去打零工,三個月,我攢了一千塊錢,我按照程序填寫了匯款單,並且寄給陳涯,我告訴他,拿這些錢補貼家用。
“很快,他就回信了,把匯款單寄了回來,告訴我,他寫書賺了很多錢,家裏已經沒必要為生活發愁了。”
陸清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雙手放在膝蓋前,呆呆地聽著陳池講述,那位化妝師一邊幫陳池上妝,動作刻意放輕,好像也在傾聽陳池的故事。
聽到這裏,陸清璿的心提了起來。
或許這裏就是陳涯整個人生經曆的伊始,他就是從這裏開始,從山村走向世界,並且最終成功創辦江離芷。
陸清璿是一個追求卓越的人,她喜歡閱讀名人傳記。聽著陳涯的這個故事,她感覺,自己好像是在讀名人傳記。
陳池接著說道:“我自然以為,陳涯隻是在安慰我,可我後來去銀行辦理手續時發現,我的賬戶裏多了5萬塊錢,我才知道,他絕對沒有說謊。”
“所以,你有沒有問他,在寫什麽小說?”陸清璿連忙問道。
陳池皺起眉,說:“我好像是問了,也好像沒問,時間太久遠記不清了,但不管問沒問,總之他沒有告訴我,這個時候又恰逢我哥再婚,和家裏鬨僵了,聯係就變少了,我也沒太好意思追根究底。”
陸清璿說道:“等等,和家裏鬨僵?發生了什麽?你們不是一開始就……”
她表情有些愕然。根據她從陳涯那裏聽來的隻言片語,陳父是一開始就拋妻棄子背井離鄉,但陳池所講的,又不太一樣。
陳池抿了抿嘴,道:“陳涯是不是說,他爹是為了娶到有錢人家的小姐,所以拋妻棄子離開家鄉?站在他的角度,確實是這樣,不過,這並不是所有真相。”
“那,真相是什麽?”
陳池道:“你想,如果他一開始就是奔著拋棄妻子來的京城,又何必帶上我和陳海?他並沒有想拋棄妻子,至少當時沒有。
“陸小姐你可能不太清楚當年的時代背景,當年,大批農村人到城裏務工,我哥隻不過是進城大軍當中的一員。
“進城也不代表背叛了老家,隻是當時的農村,太窮了,窮到根本沒辦法養活那麽多人。
“他之所以要帶著我,是因為我父母早亡,又還在上學,他不可能把我交給嫂子撫養,那樣嫂子的壓力也太大了。
“他帶上我和陳海到京城務工,賺到的錢寄回家;嫂子則在家撫養陳涯和陳夕。這是兩人一開始就商量好的,不然嫂子也不會同意他就這麽離開。
“站在現在看來,顯然去京城意味著飛黃騰達,但其實當時的這個選擇,也很難說哪邊好,畢竟一個外來務工人員,北漂,居無定所的,又怎能說一定會很好?
“隻不過命運給大家都開了個玩笑,我哥遇到了貴人,一切才開始變得不一樣起來。”
聽到這裏,陸清璿終於有點理解了。
陳盛的故事並沒有像陳世美那樣富有戲劇性,反而相當平凡。
在當年,華國陸續有6億人口經曆了從農村到城市的流動,陳盛不過是這6億當中的一員。
他並不是一開始就奔著拋妻棄子來京城的。他是先來京城,之後遇到陸瑞香,建立了感情,才飛上枝頭成了鳳凰。
一開始,他可能確實是奔著給家裏賺錢,才來京城打工,隻不過到京城之後經曆的事情多了,心態產生了變化。
陳池咬著嘴唇。她心中還有一個藏得更深的故事,隻不過猶豫著該不該跟眼前這位陸家的大小姐說。
思考再三,接著她釋然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一切都和開始預料得不同,說不說,都不會改變什麽。
“其實,當時我哥想帶走的不是陳海,而是陳涯。”
陸清璿一聽,馬上問道:“是嗎?”
陳池點頭,道:“因為陳涯年紀更大一點。當時的考慮是,帶到京城去的兩個孩子,等畢業後,就可以跟著大哥一塊兒打工賺錢,當然選擇陳涯比較合適。”
陸清璿問:“那為什麽後來又變成了陳海?”
“兩個原因,一是陳涯無論如何都不去,二是陳海無論如何都要去。”陳池苦笑。
“……”
陸清璿沒想到會是這樣,過了會兒才問:“他為什麽不去?”
陳池說:“當時大哥在家裏跟陳涯說了他們的決定後,陳涯非常不高興,不管大哥和嫂嫂怎麽向他解釋,他都堅定地認為,這等同於背叛。
“他當時說的話,我現在都還記得。他說,賺錢其實無所謂,沒必要為了賺錢骨肉分離,他隻想家人在一起好好生活。”
陸清璿說道:“聽起來好像是小孩子會說的話。”
陳池笑著點頭:“是的,所以大家都沒有把他說的話當回事,直到他宣布,如果父親真的要走,他就和大哥斷絕父子關係。”
陸清璿揚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