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請讓我的靈魂最後一次燃燒(1 / 2)

被巡邏隊接應著,艾森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鎮上。

來的路上,遭遇了小規模的山洪,雖然沒受什麽傷,但是坐騎卻摔傷了,艾森隻好將這匹馬趕到一座小山洞裏,然後希望它能夠活下來。

他就用兩條腿以近乎奔跑的度走完了剩下的路,早年屬於天才劍士的身體素質已經因自甘墮落而荒廢了不少,夜路讓他走得很是吃力,還摔了幾跤,但那盞來自福特的魔晶燈卻被他牢牢地護著,沒有損壞分毫。

不知為何,明明是雨夜,鎮上竟然分外得嘈雜混亂,路上不斷碰到行人,艾森雖然覺得奇怪,但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請求援兵,於是他悶頭向傭兵公會的方向衝去,甚至將護送他的巡邏隊甩開老遠,認識他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艾森先生在這裏住了幾年了,從來沒聽說過他跑得這麽快。

“白河村也出問題了嗎”留守傭兵公會的指揮者是羅德裏克會長,看到艾森衝了進來,先是一愣,然後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

“也”艾森驚訝道,“會長大人,難道”

“沒錯,如你所見,安大略村和約恩村的村民已經撤離到這裏了,因為生了嚴重的山洪,有所傷亡,負責人當機立斷,連夜組織撤退。”羅德裏克會長悶聲道,“另外,還有兩個村子也有快馬來報,說正在撤退的路上,我已經派出了人手前去接應”

他歎息了一聲:“今天的汛期真是邪門啊。竟然會生這種事情”

艾森急道:“大人,白河村也出現了汛情,車隊在撤退的路上。我們需要增援”

“沒有援軍了!我們必須在鎮上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手,預備隊已經全都派出去了!”羅德裏克會長沉聲道,“我很遺憾,艾森,下麵隻能靠他們自己度過難關了。”

艾森轉念一想,問道:“安大略村和約恩村已經成功撤回了吧!負責他們的傭兵隊伍呢?”

“他們需要休息!也已經出現了傷亡!短期內是不會再次出動的!”羅德裏克會長冷冷道,“我記得。白河村方麵既有那位西格瑪先生和他的朋友們加盟,又有福特先生所率領的全部人馬,甚至還有一位黃金強者壓陣。他們的實力是所有派遣小隊中最為雄厚的,所以就算手頭有行動隊,我也不會向他們派遣援軍的!有村子比他們更加需要增援!”

“那好吧,會長先生。”艾森歎了口氣。“我相信著西格瑪先生。如果有他在的話,一定會化解難關、成功將村民帶回來的。”

他轉過身去,向公會的大門走去。

“你要去哪裏?”羅德裏克叫道。

“去增援,就算無法帶去援兵,我也要回去,與他們一起麵對。”艾森回過頭來,輕輕一笑,“大家在雨夜中跋涉。我怎麽能安心待在溫暖的屋裏。”

“我覺得你最好不要這麽做!”羅德裏克對艾森話裏的刺不以為意,上前幾步。指著艾森的臉色說道,“先照鏡子看看你的樣子吧!就算能夠順利與車隊會合,你又能做些什麽呢?在雨夜來回一趟,足以將你的體力消耗殆儘,你回去的話隻會成為負累,他們還要浪費精力來照顧你,這有什麽意義?”

長途跋涉的辛苦,因福特的變化而產生的失落,以及無法得到援兵的失落這些負麵情緒猛然爆了,艾森狂叫道:“那又怎樣!死在路上也好過當逃兵!我不想再逃了!”

啪的一聲,羅德裏克會長狠狠地甩了艾森一個耳光,然後扳住他的腦袋,狠狠地晃動了幾下,“我兒子也參與行動了,最遠的村子,最危險的地域!你以為我的心情呢?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恨不得帶上所有的人去接應他,但是我不能這麽做!因為這沒有任何意義!現在給我去換一身乾衣服,然後吃點東西,暖和身子恢複體力,然後就此待命!非常時期,每一分人力都很寶貴,沒有讓你胡鬨的餘地!”

“但對我來說有意義!我的恩人,我的爺爺,我的妹妹都在那裏!西格瑪先生與我素不相識,卻願意幫助我,姬莉小姐曾經被我言語冒犯,但卻依然相信我,我爺爺對我寄予厚望,我卻令他無比失望,我小妹如此信任依賴我,我卻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可恥地逃跑,我已經讓很多人失望過,難道要讓他們再失望嗎!?”艾森反手揪住會長的衣服,大聲吼道,“難道要我在他們滿臉疲憊長途跋涉甚至付出犧牲之後千辛萬苦回到鎮子時,才不知羞恥地出現在他們麵前,告訴他們說我沒有找到援兵,覺得回去沒有意義,所以待在鎮子上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等他們回來嗎?”。

“去找他們,你要冒著風險,你也許會成為負累,一個滿身疲憊的人對一個車隊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而待在這裏,你可以幫忙維持治安,可以巡邏,可以幫忙處置傷員,安慰村民,甚至去燒水做飯年輕人,是冒著生命危險和拖累別人的風險跑回去隻為了顯示自己的勇敢,還是留在這裏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幫助更多的人?”羅德裏克平靜地問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勇敢?”

艾森咬牙道:“你說的輕巧”

“不,不輕巧,很沉重。”會長搖頭道,“等我見到了奧利弗,也會這樣告訴他的。告訴我的兒子,告訴他,因為他所負責的村子實在太遠,夜裏雨大,路麵情況複雜,派遣增援隊伍的風險實在太大,所以我將預備隊派向了兩個較近的村子,這樣的話,可以幫助更多的人。我會告訴我的兒子。告訴他我的選擇,哪怕我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我會哭。會痛不欲生,但依然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我會告訴他,當年我的妻子處於同樣的情況,我做出了我認為最佳的抉擇,拯救了很多人,但讓他成了沒有母親的孩子,我會告訴他。我是個不合格的丈夫,也是個不合格的父親,但即使再來一次。我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他將艾森的手拉開,然後拍了拍這個因震驚而說不出話來的年輕人,淡淡道:“當然,這隻是一個糟老頭的建議。我隻是想告訴你。真正的勇敢不是悍不畏死的表麵功夫,它是一種自內心展露於外的氣質,真正的勇敢者會在關鍵的時刻做出無愧於心的抉擇,然後坦然麵對由此而引的後果”

艾森的心中有些刺痛。

刻骨銘心的記憶浮現心頭。

拚死維護了她的名譽,自以為很勇敢地背負了一切的罪名,但卻走上了自我放逐的道路,麻痹心靈,忘記這段感情。忘記這段醜陋的過往,將爺爺和小妹丟在一旁。讓他們獨自麵對隨之而來的風浪,當他再次獲悉維特家族在那之後的悲慘境遇後,小妹已經完完全全地變了一個人,對自己充滿了敵視和憎惡

多麽醜陋,多麽可笑,多麽得懦弱。

逃走的原因,是因為受不了周圍人的非議和令他大受打擊的初戀吧。

如果當初不逃的話,如果當初留在家族的話,如果當初不會因為失意而不去關注她交的男朋友的話,也許一切都不會生了,也許一切都會比現在好得多,但是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如果,小妹在西格瑪先生的幫助下走出了昔日的夢魘,而艾森也多麽希望自己能夠取得爺爺和小妹的原諒,重新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而活著

到底應該怎麽辦

“會長大人,不好了!”艾森心亂如麻之際,一位巡邏者倉皇而入,大聲叫道,“北邊的信號塔塌了!聖水晶碎掉了!教堂已經沒有多餘的存貨了!”

“什麽?”羅德裏克會長失聲叫道,隨後傭兵的領袖立刻冷靜下來,“我們去看看!”

他最後看了一眼渾渾噩噩的艾森,淡淡道:“話已至此,如果你依然堅持自己的想法,那麽我建議你去基德的賭場尋求幫助。那個家夥雖然是個吝嗇鬼,但是如果事關西格瑪先生,那麽基德一定會拚了老命地去救援吧”

艾森看了看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的巡邏兵,問道:“信號塔?那是什麽?”

“雨夜行軍,周圍一片漆黑,能見度實在太低,再加上道路有所損毀,歸來的車隊如果繞道而行,很容易迷路,甚至陷入危險之中。大雨天會將人的方向感降到最低,為了應對這種局麵,我們臨時搭建了幾個信號塔。”羅德裏克會長快地解釋道,“塔頂由教堂提供的聖水晶出光芒,相當於海上的燈塔,向歸來的人們指引前進的方向。”

“我跟您去看看!”艾森斷然道,“如果歸來的車隊沒有燈塔指引的話,會很麻煩的,至少先把這件事情解決了,再想要不要回去的事!”

“那好!”會長點了點頭,揚聲道,“拿一壺鹿肉湯來給他!”

幾個人冒著大雨衝出公會,騎上快馬,順著路向山上跑去,艾森以最快的度喝光了竹筒中的鹿肉湯,周身百骸終於多了幾分暖意,大概十幾分鍾之後,他和羅德裏克看到了前方的廢墟,一堆木架中摔著幾塊乳白色的殘片,應該是能夠出強烈光芒的聖水晶吧

“這玩意,村裏麵用的多,配合凹麵鏡,能做出一個簡易的探照燈來,探查汛期的情況,晨光鎮因為地勢良好,基本沒有洪水光顧,所以鎮上的教堂並沒有多少聖水晶的儲量。”羅德裏克蹲下伸來,撚起一塊殘片,歎了口氣,“真是”

“會長,看時間的話,第三批車隊很快就會回來了!沒有信號塔指明方向,也許他們會迷路的!”巡邏的傭兵急道,“請想想辦法!”

“有什麽辦法?白天燒狼煙,晚上燃大火,都是信號。可是這種鬼天氣,哪裏能點起火來?”會長歎息了一聲,“委托兩村村長集結壯年吧隻好再派人出去接應了。”

“會長大人隻要燃起大火。車隊就能看到了吧。”這時艾森突然說道。

“是啊,但是這種雨天,怎麽能點起火來?”會長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失笑道,“你不會要把自家的房子燒了吧省省吧,這種鬼天氣,分分鍾就給你澆滅了。”

“請您去召集人手。以防萬一,我去點火,如果失敗的話。您就派人出去接應吧。”艾森深深地吸了口氣,低聲道,“這種事情,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信號塔崩壞。車隊麵臨著迷路的危險。不僅僅是即將到來的車隊,西格瑪先生他們的車隊也是難道我隻能看著他們陷入危險嗎?難道這一次我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嗎?

一定要做點什麽一定。

以最快的度快馬奔回自家的宅院,艾森看了一下地勢,沒錯,隻要這裏燒起大火的話,很遠的地方也能看到

手忙腳亂地摸著鑰匙,但卻掏了個空,應該在趕路期間遺失了吧。不過沒關係,過了今晚。也許就不再需要鑰匙了

他狠狠地一腳踹出,一聲巨響,大門轟然破裂。

已經厭惡了,已經受夠了,已經不想再重複這樣渾渾噩噩的生活。

不想因為怯懦和退縮而錯失最佳的機會,不想在悲劇生之後無謂地歸罪自己,不想背負著沉重的悲哀而活著,不想因為沒有行動而遺憾。

冒著大雨離開鎮子,與白河村車隊會合,正如會長說的那樣,這沒有任何意義。

他想要做更有意義的事情,也許不會成功,但在這一刻,他願意為了那一點些許的可能性而努力著,願意以這一次的抉擇作為一個契機,與過去決裂。

艾森衝進了自己的家。

萬分熟悉的,掩蓋著自己的懦弱與退縮的,悲哀與可笑的,房子。

它見證了自己數年來的自甘墮落,數年來的卑怯逃避,是一個華麗而腐朽的牢籠。

他伸出手來,將珍貴的櫃櫥拉倒,砸在地上,出砰然的響聲。

衝進書房,將一本本有關精靈的文獻和書稿全都取出,拋擲在地上。

視若珍寶的踞畫冊,精致貴重的人偶模型,名貴的家具,華美的窗簾。

櫥櫃被推倒,沙被翻轉,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都被毫不猶豫地堆到客廳的中央,從廚房提出食用油桶,四處地潑灑著,從臥室抱來床單被褥和衣物,四處丟棄著。

我是想與過去決裂的他這樣催眠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