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來人時,那理事甫一開口,先喚過一句吳少爺,旋即滯了片刻,複又改稱道:“吳老爺,可要即日安葬?”
此話一出,吳清之亦隨之一怔,然,到底心中設防,故而並不顯得慌亂。
“那便儘快罷,”吳清之輕聲說,“要將阿爹與阿娘合棺而葬才是,隻是不知來不來得及。”
當然來得及,以前來不及的,如今皆能夠來得及了。
吳清之幾乎以公事公辦的態度,雷厲風行,速速料理,一日之內,便將白事操辦清楚。
他並未一蹶不振,夜幕降臨之時,已然堪堪的歇在了吳家老宅之中。
下人即刻收拾出一間屋子,遲榕躺進床褥之中之時,方才得知,此乃吳清之年少時所用的臥室。
這間屋子並不算太大,家具寥寥幾件,顯得室內十分整潔素淨,甚至有些寡淡。
這一整個白日,吳清之並未教遲榕做些什麽,唯有請她陪伴,哪怕相對無言,已然知足。
這廂,亦是如此。
遲榕側臥著,吳清之便輕輕的擁著她,沉默許久,忽然說道:“我以前不常待在國內,家裏便沒有太多我的東西。”
灰暗的夜色裏,吳清之竟然能夠清楚的點住每一樣物件,可他分明是目力不佳的,除非銘記在心。
“書桌上鋪了一張繡花的桌布,是我母親繡的。”
“櫃子買的現成的,樣式是我母親挑的。”
“這屋子裏沒有任何一樣陳設,是我父親過問過的。”
吳清之聲色略微發冷,仿佛人亦冷了下來,他抱緊了遲榕,渴望一種懷有愛意的溫暖。
“隻有這個家,是我父親給的。”
他哀哀的說道:“遲榕,你給我一個家,給我一個家罷。”
吳清之低聲呢喃,遲榕唯有鑽進他的懷中,貼在那胸膛之前,聽著一聲聲寂落的心跳。
遲榕道:“吳清之,我總會陪著你的。”
天氣愈發寒冷,翌日,吳清之已然披上了毛呢大衣。
他自是一襲黑衣,領口別了一束銀白的胸針,是為戴孝的模樣。
饒是心中悲痛,吳清之亦不形於色,重整精神罷,遂乘上車子,直奔帥府。
遲榕本欲隨行,卻被吳清之送回吳公館歇息,於是終究不明他之此番到底意欲何為。
然,遲榕左右是低估了吳清之,他實在過分堅強決然,甚至更有餘力大動乾戈。
吳清之此行,竟是為了白娉婷作亂一事。
但見他甫一會麵蕭子山,即刻展顏淺笑,道:“四少,打完霜,便要下凍雨了,不知災民的棉衣有否著落?”
吳老爺病逝,蕭子山原是預備悼念一番的,誰知吳清之神情自若,絕口不提,他便無從開口了。
“棉衣的事情交與了白家,如今已然將采買棉花的票據呈了上來,不日便可製成衣服,一一分發下去了。”
吳清之聞言,旋即冷冷一笑:“四少,天寒地凍,再多的棉衣亦不夠。上野先生財大氣粗,不如向他再借一借物資?”
蕭子山聽罷,二人於是對視一眼,立刻互通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