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一章·「天空——天空——天空——」(1 / 2)

茜伯爾的動作並不用力,可以被人輕易推開,但他沒有鬆手,隻是任由她拉著他向前走。

她的手和他的手一樣濕潤,似乎還有些鬆軟。

一路走過石子路,穿過茂密的花叢,周圍的一切景象都溫暖如春。

期間,蘇明安看見有族民在跑動。

「他們為什麼要逃跑?」他問。

「那不是逃跑,他們也要去看海。」茜伯爾說。

在燦爛的七彩虹光中,

在新鮮的茉莉香中,

在美妙的歌聲中,

茜伯爾拉著他,走到了一處山坡上。

從這裡,可以看清第三部族的全部,七彩虹光籠罩著的房屋,奔跑著歌唱的男男女女……還有一片大海。

……大海。

蘇明安真的在這貧瘠發黃的土地上……看見了流淌在地麵上的蔚藍。

「這是,天空倒映出的顏色嗎?」他說。

「據說,大海倒映著天空的顏色……」她站在他的身側:「……那麼,看見了這種倒映的顏色,是不是意味著,我看見了大海了?」

她垂眸,微微一笑。

「我真的,很幸運,很幸運……能等到你來。」她說。

這一刻,蘇明安才發現,

……原來她的眼睛,也是大海的顏色。

她的笑容愈發燦爛,眼裡一點都沒有身為異教徒的陰霾。

她沐浴著火辣辣的虹光,臉上有著分外的滿足。

「未來,花草,蓋房子。」她說:「族民未來的幸福,我會帶給他們。」

蘇明安側頭,看向她。

「天空天空天空海一般的天空!」她高聲叫著,興奮得超乎常理。

蘇明安伸手,碰向她。

「但為什麼明明是這麼美好的景象,我的身上卻感覺好燙,好痛苦……」她說。

蘇明安的手,穿過了她。

他的眼神微微波動,看見她的身形漸漸淡化。

「茜伯爾?」他呼喚著,茜伯爾的身影卻不見了。

莫言跑到了他的身邊,揮舞著手上的劍,它在七彩的虹光下如同琥珀。

「大哥,你看!這是我新鑄的劍,我師父都誇這把劍好看呢。」他興奮地說。

「好看,很長的劍。」蘇明安說。

「是吧,就像烤火棒一樣?」莫言笑著說。

「很疼。」蘇明安說。

「是吧,是吧?但是這種劍還是砸不斷大哥的手骨的,大哥可以考慮用琴板哦?」

「……嗯。」蘇明安說。

「德彪西的月光……很好聽啊。」莫言說:「在失去重要親人之後,大哥把曲子彈得這麼好聽。所以,你的母親才會這麼喜歡你的歌曲中的情感,喜歡到要砸斷你的手骨……大哥,在那張鋼琴鋼板被她砸下來的時候,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蘇明安微微抬眼。

「」莫言說:「大哥,你也是這樣的孩子啊。」

「……」蘇明安說。

「你在給茜伯爾畫花的時候,可有想過,有誰能給你畫花呢?」莫言說。

「……」蘇明安說。

「是啊。」莫言說:「未來是黑白色的。」

「……」蘇明安說。

「大哥也知道你沒辦法成功啊。」莫言說。

「……」蘇明安說。

「唉。」莫言說:「嘛,畢竟大哥是人們眼中的『異類』,你是『怪物』嘛。」

「……你在說什麼」蘇明安說。

「我在說天空!天空!」莫言突然笑起來:「大哥,你看,天空多美啊!」

「……飛起來吧。」蘇明安說。

莫言看了他一眼。

「大哥,你的話真是前言不接後語呢。」莫言說。

「你也是。」蘇明安說。

「就是因為大哥你前言不搭後語,我才會這樣的。」莫言笑了出來。

「……可是我好燙。」蘇明安說。

「大哥。」莫言忽然收起了笑容。

他凝視著蘇明安,語氣很靜:

「你有仔細看過……你的san值,現在是多少嗎?你就不奇怪,為什麼,你一直看不清各種文字彈幕嗎?」

蘇明安微微睜大雙眼。

「人在做夢的時候,很難看清具體的文字,對吧?」莫言說:「現在……難道不是同理嗎?你頭上的茉莉花環很漂亮,但穹地真的會有茉莉花嗎?」

聞言,蘇明安微微一愣。

潮水般的恐懼和錯失感,一瞬間湧現上身。

在這一刻,他仿佛能聽見他帶血的,沉重的呼吸聲。

他抬手,立刻狠狠紮了自己左手一刀。

鮮血炸開。

劇烈的疼痛感傳來,像擦去了眼前霧氣般,麵前的幻象在迅速消退,他頭上的茉莉花環也立刻消失。

他轉過頭,看向第三部族內部卻發現天災期的毒雨,原來早就已經降臨了。

它腐蝕了人們的房屋,一具具族民的屍體倒在地上,人們四散奔逃,不住嚎叫。

美好的部族風景,熱情的族民幻象,驟然被打破,他突然看見了一片人間地獄。

……他似乎已經被幻覺纏綿已久。

他輕輕地呼吸著,密密麻麻的冷汗緩緩滑落。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他身上這股一直纏繞的濕氣,是他被毒雨侵蝕出的血。

原來昨天天空的七彩虹光……也是幻覺。

那不是什麼代表吉兆的虹光,那是天災毒雨,是侵蝕他,讓他全身是血的毒雨。

那些族民,也根本不是在為了看大海而放聲高歌,

他們是在逃,在哀嚎,一刻不停地,在燃燒的毒雨中,哀嚎著,絕望地,奔逃著。

所以,他和山田一行人,昨天是在屍體和毒雨之間,談笑著吃點心嗎

根本沒有婦女送來水果和點心,那時的族民們已經在毒雨中倒下。他一摸口袋,也根本沒有那時長生送來的糖。

他那一直隱隱約約的燙感,原來是被幻象蒙蔽了的,毒雨腐蝕他身體的痛感。

他的理智,從前天開始就消失了。

原來一切美好的,燦爛的,

都是幻覺啊。

……他把一切醜惡和死亡,都強行看成了讓他寬慰的美好。

……包括剛剛的莫言,也一直是他在和他的內心自我辯駁。

他瘋了。

……

「大哥,造神的過程,也和瘋了差不多吧。」莫言說:「剝奪同情,剝奪情感,剝奪考慮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