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一章·「既見燈塔,為何不拜」(1 / 2)

祭祀堂內,蘇明安坐在木椅上,看著下方垂首而立的十幾個族民。

這十五人,是部族中最虔誠的族民。

他看了眼剛剛趕來的茜伯爾,詢問她接下來該怎麼做。

燈塔教已經成立,他該如何讓「信仰」這一成神要素成立?

「嗯……」茜伯爾低聲說:「他們都已經信仰你了,你卻還沒有感受到『信仰』嗎?」

「沒有。」蘇明安知道,他的係統沒有提示,那就是沒有。

「讓他們跪你試試看。跪你,拜你,或是高呼你的名字,應該都可以。」茜伯爾猶豫道。。。

她看起來也極不確定,可能此事沒有過先例。

蘇明安咳嗽一聲,感覺有些尷尬,若是旁邊沒有觀眾還好,但這直播間裡上億人,看他在這裡裝神弄鬼……

以前,彈幕裡經常有人開玩笑說他是「燈塔教教主」,是專門來洗腦……專門來拯救水深火熱中的npc的。

沒想到,這居然會在副本裡真正實現。

他沉默了片刻,與下方幾個悄悄抬頭的族民對視上,這一視線相接,族民們立刻低下了頭,像是十分敬畏他。

蘇明安覺得,他若是現在開口說「現在你們都來拜拜我」,場麵會變得無比尷尬。

旁邊的山田町一見此,知道到了他表現的時候了。

他果斷上前一步,非常狗腿地道:「——既見燈塔,為何不拜?」

其反應速度之快,堪稱狗腿中的典範。

「唰唰唰」幾聲布料摩擦聲響,下麵頓時跪了一地,就連族長米爾都顫巍巍地跪了下來。

山田町一沒想到這幫人說跪就跪,他有些沾沾自喜,沒想到一向需要討好npc的他,有一天能被npc這樣敬重。

蘇明安看了眼跪成一排的族民,又再度看向茜伯爾:「還是不行。」

這神教也建立了,人也相信他是佰神了,甚至跪也跪過了,係統還是沒有提示他掌握了「信仰」這一要素。

「……」茜伯爾皺了皺眉。

她上前一步,突然指著下麵的人說:「——一定是你們不夠虔誠!不然佰神大人怎麼會感受不到你們的信仰!」

這一叫可了不得,下麵的人立刻又跪又拜又磕頭,更有幾個小夥子邊哭邊道:「佰神大人的妻子,您可不能這樣說我們啊,我們可是最虔誠的人了,就算您讓我們去死,都不可以詆毀我們的信仰啊……」

他們看著蘇明安身邊左一個穿著奇怪裙裝的少女,右一個披著紅袍的女人,還以為她們都是佰神在人世的妻子。

「不要看個女的就說是妻子!」茜伯爾立刻炸毛。

「是啊是啊。」一身女裝的山田町一附和。

別看他現在狐假虎威得很興奮,但在知道令他心動的祭祀聖女是諾爾扮作的之後,他應該還是會哭。

「——你們肯定心中有鬼!你們是不是有異心,去信仰玖神了?」茜伯爾高聲道。

「我們沒有啊,我們冤枉啊……」族民們真是叫苦連天,他們可真的是最虔誠的族民,從小就聽著佰神的傳奇故事長大,更是在五年前親眼目睹了佰神化作天幕的場麵,誰也不能比他們更虔誠。

被這茜伯爾一說,他們突然就成了「可能信仰玖神的異心族民」,這簡直就是一盆臟水潑上來,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佰神大人,這樣的女人不能娶啊,她居然汙蔑您最虔誠的族民……」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女性族民立刻朝著蘇明安說。

蘇明安:「……還有別的辦法嗎,茜伯爾。」

對於這種非要把神明身邊的女性認作妻子的行為,他能理解,這些人未開化,外來人編纂什麼,他們就信什麼,這種情況貫穿了他們的一生,隻有像茜伯爾這樣的清醒者能獨立出來。

他能從茜伯爾的身上,感受出那股與他靈魂相近的相似感。他們是同生共死的同行者,卻不是什麼其他關係。

她是個很獨特的人,也是他一路走來,最難估量的人。一層又一層的迷霧籠罩在她的身上,他到現在好像也隻撥開了幾層。

如果隻將她看作普通的懷春少女,那是對她獨立人格和自由靈魂的侮辱。

「我想想……」茜伯爾思考片刻:「那就把祭祀該有的儀式,對你都做一遍,看看你能不能掌握『信仰』這一要素吧。」

玖神和佰神,都在漫長的歲月中形成,若是想在短時間內成神,應該需要大量的信仰。

狗腿山田立刻將事情安排了下去。

「……你們去準備祭祀用的東西,大魚大肉,燒雞燒鴨,還有香火!酒!穀物!」山田町一也不知這地方算是西方文化還是東方文化,反正讓下麵的人全來一遍好了。在叫各個族民速度去辦事時,他的模樣更活像個站在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簡直堪稱呂樹已死,山田當立。

在一陣折騰後,部族的婦女們送來了穀物和醃製好的鹹魚臘肉,打算按照流程都來一遍。

人們先是用銅鼓奏樂,然後便是殺牲,放血,沾酒,一些小孩子跳起了獵奇的舞。

蘇明安雙目無神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孩子們圍繞著他跳舞,他們一邊揚手,四肢詭異如麵條般舞動,一邊唱著曲調詭異的陰間童謠。婦女們則手握火把,高呼佰神之名,令拉爾薩斯之名傳遞遠方。

族長米卡,則更是手舞足蹈,他號召著青年人放聲高呼,呼喊的是剛剛成立的神教之名。

「信仰佰神大人——讚美燈塔!」

「我們圍繞在燈塔的照耀之下,燈塔的光輝傳遞至穹地的每一個角落——」

「——你必忘記你的苦楚、悲慟與歡愉。你如同雲間的卡爾薩一般清淨多愉——」

「——以先驅者,逐光者,狂信徒為名,拉爾薩斯賦予你們豐美之職介。為神之子民,應當讚美燈塔,將『燈塔』教之名如同豐收的麥種,播種向廣袤之土地,以此永無止境。」

「——以此,愚昧我等方能寂滅安息。」

米卡揚起手,如同指揮協奏曲,族民們紛紛高聲道。

「信仰佰神大人——讚美燈塔!」

「信仰佰神大人——讚美燈塔!」

「……」

蘇明安麻爪了。

此時,他感覺就算被異化,都沒現在的時間難熬。

雖然這段話確實是他臨時編的,但沒想到這幫人能呼喊得這麼動情,有人涕泗橫流,有人呼天搶地,有人放聲高歌,一個老族民甚至喊著喊著就熱淚盈眶,表示他一定要一生一世圍繞在燈塔的照耀下。

……明明隻是虛假的而已。

……明明隻是在觀眾看來,無比滑稽搞笑的一幕而已。

這些人卻像在燃燒靈魂一般信奉著這些虛假,將它們當成人生之信仰。

哪怕隻是外來人編纂的獵奇儀式,在他們眼中也是莊重虔誠的證明。

族民懸掛於儀式與神諭之中,生命與「祂」相連,自身的主觀則被無限製地拉低。哪怕隻是被編纂的一句話,便可以隨意讓一個人滿懷希望地去死。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世界,哪怕是普拉亞人們對於雲上城神明的信仰,都比這樣的信仰要清明許多。

麵前,族長米卡上前,想將手裡的銅杯酒灑出,蘇明安下意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別動。」茜伯爾按住了他的肩膀:「祭祀儀式的流程,需要對神像播撒豐收之酒。你現在代替了神像的作用。」

「……」蘇明安很希望那些外來人編纂這種儀式時,能夠稍微靠譜點。

酒液灑在了他的身上,冰涼一片。

穿著祭祀服的夏拉緩緩走上來,她脖頸處的一環金圈在火光下瑩著金燦燦的光。

「您將您的意誌,化為豐美的雨露,送到常世去。

您將您的魂靈,化作金黃的麥子,送到田野去。」

她輕聲歌詠著,手指在牲畜的血上一點,而後點上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