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八年,關外遭遇蝗災,田間顆粒無收。
秋後偏又趕上地龍翻身,許多村莊城鎮直接被夷為平地。
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為了冬天不被凍餓致死,隻能拖家帶口出來逃荒,隻求謀個生路。
臨近天黑,趕了一天路的人都陸續找到了歇腳的地方。
葉大嫂正準備跟妯娌一起做晚飯,便聽見不遠處突然傳來柳條抽打的聲音和孩子細弱的哭聲。
她循聲望去,果然又是同村的善大娘子在打女兒晴天。
“你這小蹄子,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都敢偷吃東西了!
“你還想乾啥?以後是不是想上天啊?”
善大娘子越說越生氣,手下的力道加大,根本不顧晴天單薄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這樣的責打。
晴天跪在土路上,石子兒硌得膝蓋生疼,但一下下落在背上的柳條抽打更疼。
她剛才是真的餓極了,所以才忍不住抓了幾粒又乾又硬的苞穀。
誰知剛把苞穀粒塞進嘴裡,都還沒來得及被口水浸濕,就被她娘善大娘子發現了。
“都出來逃荒了,誰不餓,就你餓啊?家裡一共就剩這麼小半口袋苞穀了,那是要留給我兒吃的!
“今天不是都給你草根吃了麼,居然還敢偷吃苞穀!我看你真是活膩歪了!
“我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怎麼養了你這麼個不懂事的賠錢貨!”
晴天已經快要跪不住了,卻不敢亂動。
但她的頭真的好暈,身上也好疼。
前幾日地龍翻身的時候,她用瘦小的身子擋在弟弟身上,自己腦袋卻被砸了個血窟窿。
善大娘子過來一看兒子身上有血,立刻不分青紅皂白,一巴掌把晴天扇到了一邊,哭著喊著去檢查兒子有沒有受傷。
發現兒子沒事之後,善大娘子這才胡亂抓了把香灰按在晴天頭上,算是給她止了血。
骨瘦如柴的晴天趴在地上,連哭聲都比之前微弱了許多。
葉大嫂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道:“善大娘子,一路逃荒過來,誰不餓啊!孩子不過吃了幾個乾苞穀粒兒,至於往死裡打麼!”
“呦,這是哪兒來的活菩薩啊?”善大娘子雙手叉腰看過來,“葉老大家的,你這麼好心,那你把她抱回去養啊!紅口白牙說什麼便宜話,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眼瞅著兩個人要吵起來,葉二嫂趕緊過來把葉大嫂拉到一邊,低聲道:“嫂子,這家人可不是善茬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唉,這當娘的心也忒狠了吧!”葉大嫂自己沒有生養,天天看著彆人家孩子眼饞得不行,根本看不得這樣打孩子的。
葉二嫂也很無奈,歎氣道:“不是親生的,自然不知道心疼!”
村裡人都知道,晴天並不是善家兩口子親生的。
善大娘子過門十來年都沒生養,後來善老大去打魚,從江裡撈上來一個竹筐,筐裡剛巧有一個生得白白淨淨的嬰兒。
善老大乾脆把孩子抱回家養,還逢人就說,是自家積德行善,老天爺賜的孩子。
自打撿到晴天,善家的日子就越過越紅火,兩口子對晴天也挺不錯。
誰知去年也不知老天爺怎麼不開眼,善大娘子竟突然懷孕了,愣是給老善家生了個大胖小子。
自打她懷了孕,晴天這孩子可就倒了黴,饑一頓飽一頓不說,還總是挨打挨罵。
才四歲的孩子,簡直被她當牲口一般使喚,不但要出去挖野菜,回家還要幫她喂雞、喂豬、帶孩子!
那喂豬的桶,跟孩子差不多高,晴天每次隻能提少半桶,還走得磕磕絆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