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說的,我姐說的。她說,你嘴裡跟她說得好,要去過幸福生活。可村裡人都走了。你為什麼還不走?”
“這話,是你姐說的?”
“是的。她隻問你,是走?還是不走?”
麥求華再問,大大的眼睛,在黑暗裡死死瞪著他。
“孫立新看著小小的她,嘴裡想說點什麼,張開了口,又不知該對她,說點什麼才
“我姐說了,她心裡最恨的,就是你嘴裡老是講什麼,我們東莞村。她說,東莞,就是東莞。東莞村,就是東莞村。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孫立新,就是孫立新。人家什麼村,管你什麼事?太平洋警員,管得太寬了。
“我姐還說你家裡,被村裡人,都搞成這樣。你屋老頭,逃得不知去什麼地方?你媽媽一個好人,哭瞎了雙眼睛。可你對村,還有什麼留戀的?全村人裡哦,最該走的,就是孫立新。你還賴在這裡,做什麼?”
孫立新聽了這話,人倒是在那裡一怔。看著小妹妹,想她能這麼說,在家裡不知她姐姐,罵了自己有多少遍。再說不出話來。是的,他心中的,是他孤苦伶仃瞎子媽媽。可另外在那裡的卻是,讓他很痛很苦的初戀。
知道要是這次猶豫,會失去了重心那頭。這對於將來,會意味著什麼。在另一邊是跟著剛下跪的母親。一邊是心念著記著的,時時會掛在心上的人。
這可是長了這麼大,才是青梅竹馬深深愛著的,同時對方的心,也是深愛著女人。他這一生當中,最為關鍵的十字路口,該怎麼辦?愛和孝,情與義,得走哪條路,才是正確的?想到這裡,他心痛苦的不知,該跟小女孩說什麼才
孫大海家門口。
“大家守好路口,一定看住村頭每個卡子。”
孫大海說到這裡,眼睛瞟四下裡,再壓低聲音:“一定要注意,好好看住孫立新。”
黑暗中跟民兵們講話。手上拿起支老步槍:
“那家夥,隻要今天晚上敢往外跑,大家要立場堅定,關鍵時刻,要敢於逮他。”
民兵吃驚:
“開槍?怎麼啦?那你是說,可以打死他?聽人家上麵,這兩天不是說,那些往外跑的人,不是叛國投敵。”
“那是什麼?”
“改成非法探親了?”
“什麼?開槍?孫立新,可是我們村學校老師呢。”
“老師,塘裡無魚蝦子貴。就個民辦的,還小學。一個月才幾塊錢。哪天不要了,還不是就得踩泥巴下田。和我們一樣。”
“聽說前幾天,他妹妹跑了。他得在家裡,伺候瞎子老娘呢。”
“管他的,堅持原則,聽安排就是。”
屋裡邊,老婆杏子直到這時,才伸出腦袋,接上民兵的腔:
“孫大海,你就知道,人家今晚要跑?就是人家跑,想跑的人,也不止他一個。彆把這事情做絕了。記得說,是該饒人時,就要饒人家。大家村裡人,天天在一口鍋子裡,攪食來吃。抬頭不見,低頭也要見的。”
“今天可以不聽上麵的話。老子就是要做絕!他那爸爸當年,不就是要叛國逃港,還不打死了我爸爸?這事還有誰不知?”
“我看這事,就算了吧。你爸爸,是你爸爸,他爸爸,是他爸爸,他們兩個,是他們的事。你們,是你們的事。你是你。他是他。早幾年,你們講人家,叛國逃港。如今真的隻說,非法探親了!
“大嫂說的是。”
“就是抓人家,也隻關到新風路那邊,罰個二五百塊,就沒事了。一定要聽上麵的話,那就隻探親。一個人不能輕易亂搞,那是要犯錯誤的。你非要為這事,來冤冤相報,哪天能有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