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一次被青龍如此……攬在懷中，鳳楚一時間都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知道這時應該說些什麽，或者安撫青龍的情緒、或者說出他自己麵臨的一些問題、甚至就算是互相交流一下情況商量明天要做些什麽都是好的。
可他現在隻想窩在這裏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所以直接把朱雀送出來，他就在朱雀的精神海裏躺平休息就好了。
這一路走來，他其實也挺累的。
他的立場在擺動、情感也在不斷的被拉扯，他在小心翼翼的努力實現自己的計劃、為此哄著青龍哄著許多的機器甚至哄著自己。
但人類和機器人沒有一個省心的。
這和打白工的社畜有什麽區別？他一個死了一千年的舊人類，為什麽還要為新人類和智械生命這麽掏心掏肺兢兢業業啊？
他們打就打唄死就死唄。
打個一兩百年總能打出和平的。
何苦讓他頭疼欲裂的受罪？
有那麽一瞬間鳳楚是真的想不乾了。
但他想要把朱雀踢出來的時候又猶豫了。
這個家夥哪裏能應付得了亞伯拉和薩菲斯那群黑心的人啊？他出現之後怕不是分分鐘就被識破身份、然後要麽被追殺要麽吃大虧後才能立起來。
而青龍滿心滿眼製裁人類，就算他並不打算大規模殺人了，但一旦沒有牽製、又進化修複完畢，他會用最殘酷的方法對待人類聯邦上層統治者們和科研院。
到那個時候，統治者不願意放棄利益、接收製裁，等待人類和智械的就又是一場沒有止境的種族戰爭。
那他在這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要白費了。
“……”鳳楚頭痛一邊下意識的把自己的腦袋往青龍硬邦邦的懷裏磕了磕。
啊，真煩人。
真難受。
真討厭啊。
他不想當個打白工的社畜，但更不能接受自己付出了心血的“研究”全部付諸東流！
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人類和智械，都得給他和平共處！！
砰。
鳳楚又用腦袋磕了一下青龍的胸膛。
“……鳳楚？”
鳳楚在那些混亂和疼痛中勉強哼了一聲：“閉嘴吧蠢龍，我頭疼，讓我好好睡一覺。”
青龍：“……”
這狀態就算是他不問都知道不對，鳳楚什麽時候喊過他“蠢龍”？
這是比“青龍”更有點危險的稱呼。
“睡一覺就能好嗎？”
鳳楚搖頭：“那不一定，甚至可能更糟。”
“不過，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再糟糕也得硬扛下去。”
過了一會兒，青龍都以為鳳楚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又聽到了他的聲音：“……你別擔心，就算明天早上我醒來之後想捅死你，那也不代表我被同化改變了。”
“總要用我們的底牌，去觸碰一下對方的底牌才行。”
“你能夠進到這個地方……要麽就是伯納·亞伯拉覺得你礙事不可能……讓你再出去了。要麽就是他已經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同樣的、不準備讓你再出去了。”
鳳楚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多少有些淩亂，但他還在說。
“你怎麽……進來的？還有，我聽那垃圾說……明晚？”
青龍：“……”
他莫名就覺得懷裏被他抱著的人疲憊又虛弱，下意識地伸手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嗯，我擔心你要見你，本來打算用軍部的名義讓他們有所顧慮，但是他用-3層的那些同伴……如果我強行行動，他們大概都活不了了。”
雖然那些同伴可能早已經被折磨的無法存活，但他也不能用他們的命賭這個萬一。
“歹勢啊……”
“把柄都被人抓住了。你要死了啊蠢龍。”
青龍卻不在意的把他放平在床上，坐在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嗯。”
是有點麻煩。
但，這本來就是一場敵我雙方都知道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鬥。
就看誰有真正的底牌，誰能笑到最後。
大不了他就直接來個同歸於儘，生物進化金屬總能留下他和鳳楚的身體和核心芯片。
隻要核心沒有完全碎裂，他再和鳳楚一起等個幾百年，再陰險的人類也死得隻剩灰了。
青龍忽然有這樣的想法，然後自己都忍不住無語了一下。
從前的他可不會有這種精神勝利法。
大概是……近鳳者赤吧。
不過，他還是那個死也要先殺死敵人的青龍。
“睡吧。明天……”一切都能結束。
*
“少族長，我們無法探聽到他們兩個交流的語言，貝殼屋裏的監控全部被乾擾了。”
伯納·亞伯拉擺擺手：“這才是正常的。不用在意。”
“明晚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3層的覺醒智械、鳳楚的背叛、還有老師的特殊精神力武器，這三張王牌加起來，青龍必死無疑。
*
1334年1月24日。暴風雨。
鳳楚是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雙十分深邃幽藍的眼瞳。
他應該是喜歡這種沉靜的幽藍的，但在意識到這個人是“青龍”的時候，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離我遠點。”
青龍：“……”
很好，至少他沒有直接拿刀子捅我。
此時觀察到鳳楚蘇醒的伯納·亞伯拉剛好敲響了屋門。
“鳳楚，你醒了嗎？你感覺還好嗎？”
鳳楚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真誠愉快起來，跳下床開門：“伯納！你來找我吃早飯嗎？”
伯納·亞伯拉看著鳳楚對著他露出的笑容和旁邊青龍異常難看的臉色笑得非常開心：“嗯，我和你一起吃早飯。”
“要沃龍一起嗎？”
“開什麽玩笑？跟他一起吃飯還能吃得下什麽？隻咱們倆就行。”
青龍：“……”
至少他沒有拿刀捅我。
伯納·亞伯拉笑得更加愉快，然後拉著鳳楚離開了。
他還想要在今天再抽取一些鳳楚的精神力、以免晚上圍殺青龍的時候出現什麽意外耽誤喚醒珍寶。
同時他還要最後加強、暗示一下鳳楚，讓他回去之後對青龍看起來友好一些、然而在最關鍵的時候，隻要他“給出關鍵的信號”就能讓他給青龍致命一擊。
現在的鳳楚應該就像是愚者一樣，表麵看起來一切正常。
但內心已經沒有了自我、是個可以輕易影響的傀儡了。
而之後鳳楚的表現也如他所想的一樣——
他在黑色的巨大海膽那裏被抽取了超過承受能力的700精神力，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虛弱至極。
可他卻沒有像昨天那樣抱怨不滿，甚至，很輕易的就被話術影響，認為一切都是青龍的錯。
“沃龍一直都在欺騙你，他隻是想要你成為他的擋箭牌而已。”
於是，青龍在下午看到被抬回來的鳳楚的時候，就發現他被鳳楚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憤怒和厭惡的目光看著。
而伯納·亞伯拉臉上的惡意簡直不加掩飾到了極限。
青龍神色陰沉地把人帶回了貝殼屋。
第三次安慰自己：至少他沒有拿刀捅我。
然後就是整個實驗室甚至是亞伯拉島過分的安靜與等待。
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21:00
躺在床上的鳳楚忽然睜開了眼，他的目光有些發直，精神狀態似乎非常不穩定。
“行了。”
“不用等了。”
“我們直接行動。”
青龍看過來：“現在？”
“伯納·亞伯拉還沒有來找我。”
鳳楚搖頭：“伯納·亞伯拉在等薩菲斯。”
“那個垃圾在等能徹底殺死你的底牌，而現在底牌還沒到、又快到了，就是最好的行動時間。”
鳳楚臉上忽然露出一個有些邪氣的笑：“要是不趁著現在搞事，難道等薩菲斯來了以後直接滅了你嗎？”
“蠢龍，我教你個乖，什麽事都得先下手為強啊。”
青龍：“……”
“走吧，先去負三層看看，如果可以，我就用精神力把那些傻機的核心芯片全部包裹住防止他們被自爆。”
“但是我覺得，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當鳳楚和青龍一起走出貝殼小屋的時候就發現整個實驗室安靜的過分。
除了實驗所裏的實驗人員全都不見了之外，那些玻璃房裏的“人類實驗品”們，也全都不知為何睡了過去。
顯然，亞伯拉家族已經做好了屠龍的準備。
甚至在貝殼屋的門外，鳳楚還看到了神色有些難過、對他有些戒備還有些埋怨的愚者。
“喲~這不是我們的小醜嗎？在這裏邀請我吃夜宵呢？”
愚者頓了一下：“鳳楚，你要破壞研究所嗎？你是個壞人嗎？”
“你不要和、沃龍一起了。他、不是人，是個早就應該被抓起來判處死刑的危險智械啊！”
青龍神色冰冷，看著這個已經完全被人類馴服的愚蠢的智械。
鳳楚卻笑著點頭：“原來他這麽危險！怪不得我看他越來越不順眼！但是他好像也沒有對我做什麽不好的事情，我還要想想要不要和他一起。”
“不如你先和我們一起？”
愚者一愣：“啊？”
然後他就被鳳楚拉著走過了整個地下一層。
每走過一間玻璃房，就有一道狂暴的精神力在凶狠的抽打著那些被迫沉睡的人，以及大熊貓。
當鳳楚和青龍帶著愚者離開了一層、站上了通向負三層的電梯的時候，本應該被強製沉睡的在玻璃屋裏的人們、不可察覺的有了動靜——
趴在地上的黑白大熊貓忽然一個迅猛抬頭，然後惡狠狠地齜了齜牙。
“吼！”
大爺的，腦袋好疼！但是，好清醒！
*
“鳳楚，你怎麽點了負三層的按鈕，那裏我沒有權限帶你去呀！”
而且，沒有特殊的指令卡，電梯怎麽會直接向負三層而去呢？
鳳楚這個時候還在笑，但那笑依然是有點不正常的，“小醜啊，我發給你的書你都看了吧？雖然你已經有了自我的意識，但是可不能活在被人編造好的虛假殼子裏啊！”
“總該長長腦子，見見真實。”
愚者一愣。
此時電梯被打開，他們來到了愚者從未見過的海底第三層。
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愚者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從靈魂中滲出的恐懼。
他下意識的停下腳步，不想再往前走。
卻被鳳楚用力的一推，推到了已經被打開的、一間黑色隔間前。
“哇，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看到了那個機器了嗎？看到了那個被挖掉了腦子的機器人了嗎？”
鳳楚走到愚者的旁邊，在他耳邊低語：“這就是你覺得特別好的，西斯·亞伯拉對你的同伴做的事情呀。”
“這些機器人都是覺醒智械，但他們顯然沒有你幸福、幸運呢？”
愚者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那可怕的永生能量機器、還有一個個倒在那小小空間裏的、被取走了核心芯片的智械機器人們。
他有足足三分鐘是一個聲音都無法發出來的。
等他反應過來之後，他痛苦的向後退了一大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腦袋。
發出了“嗬嗬、呃、嗚”等雜亂的聲音。
鳳楚愉快的看著他的表現：“放心吧，現在整個亞伯拉島的機械、通訊、監控全都被替換接管了。”
“隻要你不主動聯係西斯，他就不知道你看到了這些。”
“所以，愚者。你還認為西斯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嗎？”
“你，還要保護他嗎？”
愚者瞪大眼睛驚恐的看著鳳楚，仿佛他是一個可怕的紅眼惡魔。
而就在這個時候，愚者接到了西斯的通訊：“愚者，青龍和鳳楚是不是已經離開了貝殼屋？你在哪裏？有沒有追蹤到他們？！”
愚者看著那條消息更加驚恐，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回複。
那個仿佛能夠看透他的掙紮與糾結、恐懼與懦弱的紅眼惡魔，覺得這個時候對他一笑：“你告訴他，我們正往海底而去。”
“你正追著我們。”
“相信他們應該已經在那裏等待了。”
愚者：“……”
“哦，最後再告訴你一點。”
鳳楚看著愚者：“這些你的同胞在被他們當成永生能源壓榨折磨之後，現在已經成為了伯納·亞伯拉要挾青龍的機質。”
“他們在夜夜哀嚎、經受了無數靈魂的折磨痛苦之後還不得自由，伯納·亞伯拉隨時都能夠讓他們的核心芯片自爆，讓他們徹底死亡、永不瞑目。”
愚者：“！！！”
“青龍確實是危險的智械，但他至少在為智械的自由和尊嚴而戰鬥。”
“不是個活在虛假和平裏的，懦弱的家夥呢。”
鳳楚說完就走，腳步沒有半點停留。青龍跟在他的身後，最後用深藍的眼瞳看了一眼那個呆立的智械，大步離開。
片刻之後，愚者第二次接收到西斯的通訊，他聲音顫抖著回答：
“……主人，他們更改了監控、進入了地下海域、現在、現在正在往深海第四層潛入。
我……在追擊他們。”
“哼，就知道他們會耍花招！不過他們還是反應慢了一步。我們這邊的圍殺已經基本做好了準備，雖然薩菲斯還沒有來，但二十分鐘內，他就會到！”
“到時候……嗬！”
“你直接來到雪珊瑚這裏，關鍵時候還需要你刺激雪珊瑚的核心、讓鳳楚重傷青龍！”
愚者看著這從未對他開放的、過分安靜漆黑的海底第三層，仿佛他每一個呼吸間都能夠聽到那來自同族的、絕望又痛苦的哀嚎。
西斯是怎麽對他說的來著？
啊……隻是讓他們配合著做一些簡單的實驗而已，總比、總比被關在幽靈監獄裏、或者直接處死強吧。
愚者渾身顫抖著。
被關在這裏絕望的活著，或許，還不如……直接死去。
“愚者？”西斯蒼老卻溫柔的聲音傳來。
灰棕色眼瞳的機器人慢慢站直身體，“主人，收到，我這就來了。”
他轉身，努力抬著頭，卻依然無法阻止那從瞳孔中滲出的水滴。
21:08
鳳楚被青龍帶著來到了這座像紡錘一樣的巨大海島的最深處。
在紡錘的尖端，是一片巨大的雪白珊瑚，像是一座天然的城堡。
而在這座城堡的前方，早已靜立著上千架超級改造戰鬥機器人。
還有十九頭不停怒吼嚎叫的改造異變海蟲獸。
伯納·亞伯拉和西斯·亞伯拉帶領著整個亞伯拉家族的研究員們就站在這些機器人和海蟲獸的前方，他們每個人身上都穿著過分華麗堅固的特殊鎧甲、就像是上帝的審判團，即將要審判、剿滅不該存在在人間的罪惡。
而那罪惡，大概就是他們倆個了。
“……好大的陣仗啊。”鳳楚忍不住開口感嘆了一句。
而後他的目光不可控製地看到了那巨大的雪色珊瑚，頓時有些煩躁痛苦的捂住了額頭。
青龍在第一時間擔憂地看了過來，那邊伯納·亞伯拉的聲音已經響起：“鳳楚，我的朋友，你應該已經知道在你身邊的這個人並不是真正的人類了。”
“他是早就已經被人類判處死亡的、應該永遠被冰封在南極冰淵的罪惡的智械始祖‘青龍’！”
“他活著一天就會對人類造成巨大的危害和威脅！他是整個人類的敵人！你不應該站在他的身旁！”
青龍神色冰冷的看著對麵的真正罪惡的人類。
“鳳楚！我知道你現在很為難，那至少你不要參與到我們之間的戰鬥中。”
“我也不忍傷害你，你就在旁邊站著吧。我們和青龍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
鳳楚捂著額頭，眼神閃了閃。
青龍看向他：“……這場戰鬥，不需要你動手。”
他已經知道在朱雀的軀殼之中那個名為“鳳楚”的靈魂不是覺醒智械。
即便他再不想承認，這個靈魂也大概率是人類。
所以，他和人類的廝殺，就不要讓他參與其中了。
與其擔心他選擇另一方，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讓他選擇。
“……你隻要看著就好。”
隻要不與我為敵就好。
鳳楚：“……”
他看著那雙深藍到泛出一絲哀傷的眼瞳，最終緘默無言，默默退到了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