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的不想說的,全部都說完了,卻察覺到一陣尷尬和生澀,這顯然不是高弘禮所習慣的對話方式。
「咳咳。」
高弘禮轉頭回避高文的眼神,不敢打量高文的表情,看向城市道路的遠端,重重吐出一口氣,彆扭地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不習慣,有些訕訕地又補充了一句,卻越發顯得欲蓋彌彰起來。
「還有你的教練們。」
「平時他們不說,但他們也都一直在關心你……」
說完,欲言又止,總覺得話語好像沒有說完,試圖補充兩句,但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然後就停在那兒。
高弘禮快速用視線餘光瞥了高文一眼,卻根本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唯恐高文發現,馬上就轉移了視線,平白無故地開始摸口袋,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出什麼東西來,這樣的安靜讓高弘禮非常不適應。
再然後。
「我們需要加快一點速度,你媽應該已經準備好了晚餐,就等我們了,遲到的話,我們兩個都要遭殃了。」
話題轉移非常生硬,簡直就是一百八十度急轉彎,堪比漂移,剎那間將那種溫情全部抹掉,堪稱斷崖式談話;但高弘禮也顧不上了,他不想等待高文的回應,那樣的氣氛著實不太適合他,不敢想像。
稍稍加快腳步,卻又不能太快,避免泄漏自己的慌亂。
但是,往前走了幾步,高弘禮才意識到:
人呢?
愣愣地轉過頭,高弘禮就看到高文停留在原地,沒有繼續前進,兩個人的距離轉眼就拉開,他高喊了一聲。
「怎麼了?」
高文,靜靜地站在原地,注視著父親的背影——
一點點意外、一點點尷尬、一點點唐突。
他必須承認,他也和高弘禮一樣不適應,這樣的情況以前不曾發生過,不僅是高弘禮,他也覺得彆扭。
但是,生澀之餘,胸口的暖意卻一點一點氤氳開來,似乎能夠感受到肩膀上的無形重擔減輕了些許。
儘管笨拙,儘管生硬,卻是滿腔真心。
從球迷到家人,他們始終圍繞在自己身邊,在這段挑戰極限追逐夢想的征程裡,他並不是一個人獨行。
這種感覺,真好。
笑容,輕輕爬上嘴角,如同撥雲見日一般,豁然開朗。
高文卻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迎向高弘禮關切的目光,高高舉起右手揮舞,然後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奔跑,感受著微風拂麵的溫柔,發絲似乎都能夠感受到巴黎傍晚夕陽的溫暖與輕盈,連帶著腳步也跟著輕盈起來。
然後,高文就這樣追上了高弘禮,腳步卻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前行,跑著跑著,轉過身來倒退行走,揚聲呼喊到。
「爸,快,快點,飯點就要晚了。」
夕陽漫天,暖洋洋地穿過梧桐樹叢灑落下來,稀稀落落地勾勒出高文嘴角的弧度,洋溢著幸福和喜悅。
就好像剛剛啟蒙網球的時候一樣,背著幾乎相當於自己身高的裝備包,吭哧吭哧地搬運著兩把球拍,以至於跑步姿勢都變得跌跌撞撞起來,但那個背影卻充滿了歡快,暢快的笑聲鋪滿回家的道路。
一晃,那個小不點的身影就和眼前的身影重疊在一起,然後高弘禮就看到兒子眉宇之間流淌的陽光。
「爸,快跟上。」
高弘禮回過神來,邁開腳步,走著走著,最後居然也跟著一起跑了起來,骨子裡的好勝心開始抬頭。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但真正動起來才發現,好像也沒有那麼老。
踏踏踏。
踏踏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