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是夢境嗎?因為太想念,所以產生的夢境?
也許,她依舊在圖書館裡,依舊在準備論文,結果卻躺在書桌上,沉睡了過去,然後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否則,為什麼高文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巴黎會下雨,為什麼高文會踏雨而來,為什麼他們會緊緊相擁?
否則,高文不應該正在從馬略卡島前往蒙特卡洛的航班上嗎?巴黎,根本就不在旅程的順帶路線上才對。
但是,如果真的是夢境的話,為什麼眼前一切又如此真實?
她可以深深感受到高文那滾燙而炙熱的體溫,還有混雜著雨腥和汗水的淡淡氣息,令人頭暈目眩。
不知不覺,就這樣迷失,沉浸在那股滾燙到暈眩的癲狂與悸動之中,如同棉花糖融入熱可可之中般,一點一點慢慢融化,甚至能夠在唇齒之間感受到那股充盈整個大腦和胸膛的甜蜜,美好得不像話。
如果這是夢境,她可以停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嗎?
嘩嘩。
雨聲,轟鳴,排山倒海的重量傾軋下來,將雨傘包裹得嚴嚴實實,卻製造出一個小小世界,將他們包圍其中,然後,所有其他全部都被隔離在外,諾大的世界就隻剩下她和他,還有他們的心跳聲。
噗通。
噗通。
轟鳴,喧囂。
然後。
就在此時。
世界,安靜了。
稍稍慢了半拍,普蘭才意識到,一個復古的頭戴式耳機,就這樣戴在自己的腦袋上,在2015年已經不多見。
耳機,將全世界的轟鳴全部阻攔在外,取而代之的是,流暢而輕盈的旋律,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悅耳。
溫柔而脆弱,細膩而浪漫,敏感而真誠……指尖落在黑白琴鍵之上的力量,將音符的情感完美呈現,細細地、輕輕地敲打心房,卻又在腦海深處激盪出急風驟雨、驚濤駭浪,剎那間,世界就這樣被顛覆。
「雨滴前奏曲」,來自蕭邦。
猛地一下,普蘭就抬起頭來,離開高文的懷抱,不敢置信地望過去,然後,四目交匯——
她在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裡,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甚至可以聽到心臟怦然心動的撞擊,再也無法掩飾。
那張清雋疏朗的臉龐之上,輕盈上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眼睛裡流露出一抹溫柔,用口型說了一個詞。
「好。」
和簡訊裡的那句話,一模一樣。
他說,好。
普蘭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他的發絲上還可以看到些許雨滴,濕答答地低落,在眼底氤氳出一片朦朧的光暈,嘴角的笑容在眉宇之間舒展開來,輕輕一抹,卻如同彩虹一般,足以點亮雨傘底下的整個世界。
滴答滴答。
黑白琴鍵的音符,輕盈而深邃地落在心臟之上,綻放開來,宛若傲然盛開的花朵,轉眼就花開滿地。
然後,普蘭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如同飛蛾撲火一般——
踮腳。
迎前。
閉眼。
準確無誤地尋找到了那雙唇瓣。
世界,大雨滂沱。
耳邊,琴聲磅礴。
時間,就在這一刻定格,現在,普蘭終於能夠真正明白蕭邦和喬治-桑之間的情感,宛若火焰又堪比巨浪。
濃烈,而絢爛。
肆意,而張揚。
此時,圖書館裡,依舊一片祥和,沒有人注意到窗外的那團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間或,窗邊有人讀書讀累了,伸了一個大大懶腰,忍不住打了一個
嗬欠,轉頭看向窗外傾聽雨聲。
不經意間就看到一朵妖冶的紅色在漫天漫地的灰色之間盛開,兩個身影緊緊相擁,仿佛雨傘底下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嘴角的笑容,不由就輕輕上揚起來,四月陰雨連連的天氣也變得可愛起來,又重新贏得了讀書的力氣。
雨傘底下,一直到缺氧,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分開,卻依舊頂著額頭,眼神和呼吸的交纏在潮濕的空氣裡延續著。
缺氧。
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