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了。
事情出現在第二天破曉時,夜空被扯開個口子,血淋淋的。一個小太監匆忙跑進來,附在薛霽卿耳邊說了幾句話。
他的臉色倏然變了,直朝謝時鳶望過來。
宋忱心裏咯噔一聲,升起不好的預感。
薛霽卿把謝時鳶叫了過去,他們說著什麽,隔了老遠,宋忱都看見了謝時鳶一瞬間煞白的麵容。
他的手在發抖,無聲無息隨劉公公走了。
宋忱唰得起身,朝兩人追去。
出去才發現外麵與大殿截然相反,亂成了一鍋粥,幾名貴婦站在外麵,六神無主張望著,宮人形色匆匆,有人七嘴八舌稟告著什麽,更多的人則是跟在謝時鳶後麵,大氣不敢喘。
謝時鳶走著走著跑了起來,宮人跟不上,又不能失了禮數,腳底幾乎要冒火星了。
宋忱也沒跟上,四處的宮人推搡著,他剛靠近就會被擠回去,眼見離他們越來越遠,正心慌著,有人從後麵輕拍了他一下。
一回頭,蘭楚堯也趕來了,他麵色肅然,少見地不帶調笑,眉目多了些冷情:“跟著我走吧。”
說完隔著袖子拉住他的胳膊,趕緊追過去。
宋忱知道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壓住滿心疑惑,跟著蘭楚堯賣力擠開人群。
最終所有人在末央宮停下。
謝時鳶方才那麽著急,到這後卻被擋住,外男全被留在外麵。有宮女端出一盆血水,宋忱看見的時候渾身都冷了。
蘭楚堯告訴他,永安公主動了胎氣,早產了。
宋忱血色儘失,喃喃道:“怎麽會?”
謝時鳶今日本來沒打算讓薛舒出門,可薛舒打小生在皇宮,新年還是想回來看看,也讓腹中的孩子沾沾喜氣。
先前謝時鳶一直對她的身體極為關注,孩子也照料得很好,想著沒什麽大礙,謝時鳶就隨了她的意。
哪知還是出事了,薛舒與其他女眷在旁殿用膳時,一時不慎歪了腳,肚子正正撞在桌角上,隻一下就見了血。
眾夫人嚇得尖叫,不知怎麽辦才好,最後是與薛舒交好的秦氏做主,趕緊把人送到了末央宮,請太醫,傳報陛下。
此時離事發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聽出來的宮人說,情況不容樂觀。
宋忱找到謝時鳶的身影,呆呆看過去。
孩子沒有足月,薛舒傷得又重,出了這種事情,能保住大人就算不錯了,想要留住孩子,幾乎是不可能的。
蘭楚堯拉他走到謝時鳶跟前,什麽也沒說,隻是拍了拍他的肩。
謝時鳶一無所察,緊緊盯著麵前擋得嚴實的門。
宋忱離近就看見他眼底爬滿的血絲,他拉起謝時鳶的手攥在自己手裏,全是冷汗,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僵著不聽使喚。
其實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旁人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那個孩子前世因為宋家沒有保住,今生局麵這樣好,卻偏偏又出了這樣的事,兩次都是除夕夜,不謀而合。
難道真的緣分淺薄,注定不能相伴?
一股子無法控製的悲涼湧上宋忱心頭,謝時鳶做了那麽多,老天還是看不到,還是無法逃脫這樣的結局嗎?
究竟為什麽?
沒有人告訴他答案,他和謝時鳶像兩頭困獸,什麽也做不了,隻能被動地在原地接受命運的審判。
謝時鳶在這時候放下了任何偽裝,露出最真實的自己,也行是因為身邊隻有宋忱,還是別的原因,他反握著宋忱的手,主動與他緊緊相依。
四周的聲音如潮水褪去,三人都等著最後的結果。
不知過了多久,天越來越白。
秦氏出來了,她麵色也是白的,手上全是血,抖得比他們還厲害。
謝時鳶沒有立刻開口,他的身子遲緩地轉著,像一棵氣數將儘的枯木。
蘭楚堯問:“秦姨,薛姨母現在怎麽樣了?”
秦氏搖頭,臉上因為悲怮抽搐:“不好,禦醫說孩子保不住,大人現在也……”
說著說著,她自己也說不下去,哭得氣都不順。
蘭楚堯心猛沉下去。
謝時鳶腳下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秦氏流著淚語無倫次:“她……孩子……我在裏麵……幫不上忙,讓我出來告訴你們……”
裏麵掙紮的聲音越來越小,謝時鳶掙開他的手,緩緩靠近那扇門。
秦氏喊道:“你不能進去!”
隨後看見謝時鳶隻是把手放在門上,沒別的舉動,又放心了。
秦氏不知是說給誰聽的:“孩子沒了就沒了,大人一定要保住,一定會沒事的,會平安的……”
宋忱學著她祈求:“一定要平安啊。”
都在想著讓薛舒活下來,可是他話剛落,裏麵驟然響起一道嘹亮的,嬰兒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