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2 / 2)

牢房刑台上擺著帶血肉的鞭子,火盆裏烤烙鐵,宋鴻嘉被綁在木樁上,白衣被染得鮮紅,傷痕累累。

這一幕,何其相似。

宋忱心如刀絞,一呼一吸都是疼痛的,他站到宋鴻嘉麵前,眼淚簌簌流下,撥開他臉上黏糊糊的頭發:“父親……”

宋鴻嘉在一聲聲呼喚中逐漸清醒,他掀開沉重的眼皮,兒子在眼前,麵帶病氣,蒼白得不像話,哭得他心快碎了:“忱兒?”

宋忱點頭。

宋鴻嘉:“你怎麽在這裏,誰讓你來的?”

宋忱喉嚨哽咽,說不上話。

宋鴻嘉怕嚇到他,安撫道:“父親沒事,很快就會出去,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聽信旁人的話,快些回去吧。”

宋忱忍了一會,擦擦眼淚:“父親,我知道一些事情,想告訴你。”

宋鴻嘉眉頭死死壓著:“我什麽都知道,不用你告訴我,聽我的,回去好好待著,不要管這些。”

宋忱不聽,他兀自湊到宋鴻嘉耳邊,揭開血淋淋的真相:“阿父,我在謝時鳶書房裏看見些信,謝時鳶在為姑母辦事,你被抓是姑母做的。”

此話無疑是一道驚雷,直直打在宋鴻嘉頭上,他瞳孔一縮:“你說什麽?”

宋忱輕閉眼睛,把信上的內容說給他聽。

寒風從磚瓦縫隙裏透進來,落在身上刺得人骨頭生疼。

宋鴻嘉頗為震驚,卻沒有悲傷,他臉上的肌肉一抽:“我知曉了,父親這邊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反倒是你,你如今在侯府,這件事你知我知,決不能對任何人提起,你的……”他頓了一下,“謝時鳶,尤其要提防他,忱兒,等我出去,我就去請命,讓你離開侯府。”

離開侯府?宋忱一驚,往後踉蹌了一步,結結巴巴:“不,不要!”

宋鴻嘉一愣,皺眉不解:“你不想回來,要待在侯府,為什麽?”

在別人看來,謝時鳶做出這些事,是萬萬不能留的,宋忱什麽也不能說,他找不到好理由,一言不發。

宋鴻嘉因為他的沉默,曲解了什麽,眼神一凜,問出和薛霽卿一樣的問題:“你喜歡他?”

宋忱藏在袖子裏的手握成了拳頭,他跑來告訴父親真相,本來就沒有臉麵對謝時鳶。等父親出來,一定會對謝時鳶發怒,謝時鳶好不容易到這一步,他不能讓對方功虧一簣。

謝家絕不能重蹈覆轍。

本來就是他們欠謝家的,宋忱嘴裏發苦,拿了主意,這次他沒有辯解,而是在父親麵前羞愧地低頭。

算是變相承認了。

宋鴻嘉眼前一黑,仿佛一記鐵拳迎麵砸來,砸得他昏昏沉沉的。

父子倆誰也沒出聲,牢房裏靜得詭異。

好半天,宋鴻嘉才艱難道:“什麽時候的事?”

宋忱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

宋鴻嘉氣不打一處來,忍了忍說不出重話,隨後嘆了口氣:“罷了,這些事以後再細說,我暫時不會出手,但謝時鳶要是做了什麽事,我也絕不會任由你胡來。”

宋忱微微沉默。

宋鴻嘉重重咳嗽,吐出幾口鮮血,這才顯示出虛弱:“你先走吧。”

宋忱聽了他的話,一步三回頭,到了外麵,才卸了力氣。他怕父親看出不對勁的地方,一直在壓抑克製,現在黑暗陰影卷土重來,將他籠罩在了無可自拔的境地。

沮喪像陰雲密布,占據了他整個內心。

宋忱與劉公公道別,回到侯府。

謝時鳶昏迷幾日,府裏沒有主事的,雖然不至於混亂,但所有人心頭都有了一絲恐慌。

大家都知道謝時鳶是為了救宋忱才落水的,嘴上不說,心裏暗自對他這個罪魁禍首感到不滿。

可他們好像都忘了為什麽宋忱會落水,把謝時鳶做到事情拋之腦後。

宋忱看著他們,這些人幾乎全都在謝時鳶記憶裏出現過,一張張熟悉麵容,現在卻端著冷漠的表情從他身邊穿過。

宋忱沒法指責他們,他們對謝家忠心耿耿,隻是太在乎謝時鳶了。

況且隻是這樣而已。

宋府缺少女主人,下人疏於管教,宋忱也從來沒有管過,前世謝時鳶去了宋府,府裏的下人對他可比這殘忍千倍百倍。

連生就是其中翹楚。

宋忱又陷入前世慘烈的記憶,眼中閃過淚花。

他忽然想到什麽,一個激靈,連生前世那麽對謝時鳶,謝時鳶卻把他納為了妾,還不讓他出來。

這是分明謝時鳶的懲罰。

已經很久沒見過連生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宋忱無聲戰栗,其實自己也和連生一樣,謝時鳶對宋家恨之入骨,一個夫人一個妾,同病相憐。

宋忱出神這會兒,又有下人過來了,他情緒比較外露,剜了宋忱一眼,兩人相向而行,他沒有讓路,肩頭直直撞了上來。

宋忱堪堪回神,隻見到那人遠去的背影,他顧不上再思考自己的處境,隻剩下令人坐立難安的羞愧感。

腦袋被一個念頭充斥著:他要補償謝時鳶,不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