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好不容易回到聽雪院,宋忱發現不對勁。從裏到外,所有小廝戰戰兢兢,氣氛凝沉。越走越覺得異樣,院子裏站了些婢女,恭恭敬敬等在一旁,與他方才離開時判若兩界。

宋忱知道有人來了,連末見狀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行至屋前,婢女替他推開門:“郎君,裏麵請。”

宋忱抿唇進去了,連生被留在外麵。

屋裏明亮,熏香被掐了,窗戶也關小了些,一名婦人扶著婢女背對他。聽見動靜,緩緩轉身,她三十多歲的樣子,穿著淡青色的交領長裙,天氣漸冷,還套著毛領外套,身上的首飾幾乎全摘了,隻留下手腕上一個白玉鐲。

身形消瘦,腰間卻很豐潤,胎象明顯。

宋忱眼皮微顫,他知道謝時鳶娘親就懷著孕,婦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果然,美婦開了口:“我是鎮北侯夫人,謝時鳶的母親。”

宋忱退後一步,提起衣角,朝謝母跪拜。父親告訴他,謝時鳶娘親是永安公主,又是先帝親封的誥命夫人,見到她要行大禮:“見過母親。”

宋父說要和謝時鳶一樣喚她,他沒有娘親,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兩個字,不太習慣。

先前謝時鳶有意無意不讓二人見麵,這次一見,宋忱禮數周全,可謝母聽到這個稱呼,還是僵在了原地。謝母無比別扭,微微一嘆,示意婢女扶他:“起來吧。”

宋忱避開婢女的手,自己站起身,低垂著頭,雙手無處安放。

謝母看出他的拘謹,眼底滿是複雜。

兩人成婚時,她還在修養,那時謝時鳶把她送到皇寺,背著她一聲不響操辦了婚事,等她回來才發現木已成舟,隻得被迫接受這個名義上的兒媳。

謝母盯著宋忱,試探道:“你與謝時鳶成親,是他逼你的?”

宋忱沉默了。

謝母見他的反應,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閉了閉眼,蓋住眼底的淚光,自愧道:“是我謝家教子無方,才讓他做出這等荒唐事。”

宋忱有些驚愕,沒料到她會這麽說,他把手指放在身後,偷偷絞緊了。

謝母瞧著他不安的樣子,又心軟又煩躁,想起早上聽見的傳聞,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薄怒:“我今日來,是為了別的事,謝時鳶納了妾,你可知道?”

宋忱不知道她想說什麽,他和連末方才還去找了人家麻煩,他猶豫著點了下頭:“知道。”

謝母捂住心口,似乎氣極,轉過頭去不看他了:“這個混賬。”接著又怒罵道:“謝時鳶欺你,辱你,輕賤你,再三違背祖訓,如此妄為,連我這個母親也不放在眼裏!”

宋忱先是一愣,然後皺起眉頭,總覺得不對。謝時鳶雖然對他不好,但也沒有這樣不堪,昨日他還救了自己呢。可對麵的人是謝時鳶娘親,他忍住想反駁的欲望,乖乖地沒有動作。

謝母沉沉舒了口氣,似乎做了個眾大的決定:“我雖然現在別無他法,但也不會任由他放肆,你……若有一日你想離開,便來找我,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和離。”

和離,宋忱呆住,天子指婚也能和離嗎?聽謝母篤定的語氣,似乎是可以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想到能和謝時鳶分開,他眼神輕輕閃動。

謝母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她即將臨盆,今日出來的時間不短,此時身心俱疲,也不想多留,她揉了揉眉心:“你且休息吧,我便不打擾你了,以後你再見我,喚我夫人就是。”

宋忱聽言鬆了口氣,不用叫母親就好,可他剛高興沒多久,轉念一想,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得到她的認可,不免有些忐忑。

他懷著矛盾的心情送走謝母,一個人坐在房裏,腦子裏來來回回響起她說的話,想這想那,最後也沒想出個結果。

暮晚,夕陽西沉,天色漸暗,宋忱屋子的門突然被人撞開了。

謝時鳶官服都沒脫,急匆匆地一身風霜,帶進來幾絲涼意,看見宋忱便質問道:“我母親同你說了什麽?”

宋忱先是被他嚇了一跳,接著眼珠子一轉,落在他臉上,少見地不回答別人問題,沒由來問道:“你為什麽要把連生關起來。”

今天連生一直站在裏麵,連末以為他害怕躲著不敢出來,宋忱卻不這樣認為。裏麵的小廝不讓連生出來,門口還有護衛守著,這些人不隻是攔他們,也是在攔裏麵的人。

謝時鳶身形一頓,走近了些,仔細端詳著宋忱的表情,過了片刻才收回視線,麵上古井無波:“你有何不滿?”

宋忱哼了一聲,扯出前幾日的事情,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你不喜歡我把鳥兒關在籠子裏,自己卻把連生關起來。”

其實宋忱問謝時鳶這件事,不是為了讓他把連生放出來,所以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更像是一個被大人批評後,又抓住大人小辮子借機控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