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
魔王靠在牆上, 玩味的目光投向希爾維亞。
然而，他目光落在希爾維亞黑色鬥篷下露出的白色裙擺時, 卻驟然停滯了一瞬，呼吸也微微一窒。
不過，他瞬間就掩飾了下去，然後眯著眼睛直起了身子。
希爾維亞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他第一反應是這間囚室裏麵關的是什麽能製造幻象的魔族。
魔王出現在這裏，也太詭異了, 怎麽可能。
他沒反應過來，魔王卻直接上前兩步，把還有點呆滯的青年一把拽了進來。
他握著希爾維亞的手，不容拒絕地將那枚被希爾維亞扔在魔宮的活銀戒指重新戴在了他手上。
然後是袖扣。
最後, 魔王慢慢地掰開了希爾維亞的手指，將那柄銀月匕首放在了青年的手心。
希爾維亞手指一顫, 下意識把匕首握緊了。
他幾乎是本能地把這東西收進隨身空間, 目光仍舊一瞬不瞬地看著斐爾德，念頭幾乎稱得上恍惚了。
“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聖城再往上幾千年，都沒有發生過這種事——被一個魔王悄無聲息地潛入進來。
首先是因為魔王地位超然, 不會主動跑到聖城來, 聖城對於他們來說可沒什麽好玩的，聖子他們都不看在眼裏, 其他的螞蟻自然更是沒什麽樂趣。
其次, 當然也是因為神殿和聖裁所在這裏，想潛入也不是那麽好潛入的，魔王這種魔族氣息終極濃鬱的存在很難不被發現。
斐爾德進來肯定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關鍵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希爾維亞手指都發抖了，他一把反扣住魔王的手腕, 低聲急速說：“你想做什麽？”
魔王如果真想在聖城搞破壞，除非他能回神殿調動創世神遺留下來的神聖之力，否則肯定是攔不住他的。
希爾維亞死死盯著斐爾德的眼睛。從看到魔王的這一刻，他的第一要務就從逃跑變成了控製住這家夥，絕對不能讓他在聖城亂搞事。
斐爾德看著他如臨大敵的眼神，麵容微滯，隨即輕慢地笑了笑。
他伸手捏住了希爾維亞的下巴，把青年撥得微微仰頭，然後輕微地咬住了後槽牙，低眼俯身。
“你一聲不吭逃得這麽遠，我怎麽能不來找你？”
希爾維亞眼神裏掠過一絲不可置信，一時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掙開。
什麽意思？
斐爾德是為了他，所以才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裏？
因為被他捅了一劍，所以氣不過，要抓他回去毆打折磨？
以魔王的驕傲，這倒是有可能的。但是……希爾維亞目光落在魔王手腕上的鐵索上。
不可能……有見過一位君王發怒的方式，是主動把自己關在地牢裏的嗎？
這一刻，舊時光回憶的畫麵像潮汐般在腦海中旋轉漫溯，那個青澀地說喜歡他的青年、那個把他按住吻得不可自控的青年、那個在孤獨中頹靡的魔王……
在無數的剪影中，一絲荒謬的念頭掠過腦海。
斐爾德追來，不會是因為……喜歡他吧？
希爾維亞詭異地沉默著，眼神有些飄忽。
不對。
不是這樣。
斐爾德根本就沒有認出自己。
他黑色鬥篷下露出的白色裙擺如此顯眼，而斐爾德竟然對此毫無反應。
希爾維亞仍然被掐著下巴被迫仰頭，眼神卻一點點冷靜下來，懵然的神色緩緩褪去。
他看向斐爾德的眼睛，確認他是否記得這條裙子。
按照道理，兩百多年前，當時的魔王雖然發覺出了他穿著裙子，但是並不能看到裙子具體的模樣，已經過了足足兩百七十多年，他應該是記不清才對。
況且，後來……魔王應當是轉而愛上了希爾文。
在希爾文進入魔界前，魔王就已經遺忘了他，放下了自己年少時愚蠢的心動。他親眼所見——魔王連他的存在都感知不到了。
希爾維亞輕輕攥住自己微涼的指尖，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了一個事實——
雖然他暫時通過火柴影響了二十歲的斐爾德，但是那影響早在兩百年前就已經徹底消除，被叫做希爾文的顏料塗抹覆蓋了。
而對希爾文……魔王和這個囚犯糾纏了足足十年，為了他放下王者的驕傲和原則，為了他虐殺了一位領主，為了他念念不忘了兩百年，甚至乾出搜尋替代品這種跌價的事情來。
簡直是愛得瘋瘋癲癲了。
他真的很愛希爾文……
希爾維亞難以分辨，斐爾德是否是因為潛意識裏對他仍然殘留感覺，而愛上和他相似的希爾文。
但是這重要嗎？
到底是和他沒有關係的。
不過，這倒沒什麽不好。既然他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工具，那他就可以不被難以理清的感情糾纏，不至於失去自己堅定的立場。
他思考著。
在那一夜，魔王將他從水池裏撈起，他們兩人都昏昏沉沉，魔王沒有追究那一劍，他理解是因為一時迷亂情難自已，把他當成了希爾文。
可是這都過了兩三天了，也該清醒好幾輪了，明知道他不是希爾文，還是選擇原諒？
希爾維亞想到這裏，靈魂都受到了震撼。
瘋得這麽厲害？以至於連對他這麽一個替代品，都癡迷成這樣。被刺了一劍都不介意，還想繼續和他玩替身玩偶的遊戲。甚至為此追到聖裁所來，連被關著都不介意。
他心中狐疑地升起一個荒謬的可能——難道自己那一劍，反而把他給捅高興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畢竟，魔王第一次見希爾文，就是被當胸刺了一劍。
重溫情人初見的一幕，是該開心。
發現這個替代品的還原度真的很高，是該開心。
想到這兒，他眼底神色幾乎接近意味深長了。
希爾維亞的這番念頭轉得急速，大概隻閃過了幾秒，但是在魔王眼裏已經足夠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