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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

這場景十分詭異。

萊茵絲毫理解不了發生了什麽, 在一邊不敢說話,愣愣地看著。

而克裏斯在最初的驚訝過去後, 就緊緊抿著唇。

他皺眉看著白發男人俯身親吻袍角的動作,一種威脅感莫名升起,下意識就覺得很不舒服。

這時候,也隻有希爾維亞這種冰塊才能維持最基本的冷靜。

他的目光掃過神秘男人的發頂,往下掠過男人執著自己袍角的指節,落在男人觸地的膝尖上。

他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你為什麽對我宣誓效忠?”

男人抬頭, 幽深冰涼的紫色眼瞳就這麽專注地看著他,瑰麗得像寶石一樣。

“您拔出了插在我心口的劍,赦免了我的罪過,賦予了我自由。我用生命向您效忠, 願意為您做任何事。”

希爾維亞看了他一會兒,語氣平淡:“我拔劍隻是為了……”

他突然失語, 因為發現了男人手裏劍柄上刻蝕的紋路。

見鬼, 這就是當時插在男人心臟上的那柄。

這人居然把折磨自己的刑具,轉手就當了武器。

男人依然專注地仰視他,輕聲問:“為了什麽?”

“……隻是為了鑰匙。我沒有赦免你, 也不知道你犯了什麽罪。”

男人聞言, 握著劍站了起來,但是並沒有拉遠距離, 隻是從仰視變成了俯視。

希爾維亞越發覺得他白色的濃密睫毛像一層落雪。

男人的發尾還沾著剛才低頭蹭上的灰, 雪白的發臟汙的灰塵,看起來竟然有些頹然。

“希爾,你拔了劍, 就是原諒我了。”他低聲說,“再後悔, 也晚了。”

希爾維亞的睫毛瞬息間一抖,眼中銳利的清光一閃而逝。

才見了一麵,他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

隻有一個解釋,這個魔族叫的是希爾文。

他一定在一百年前和希爾文有過牽扯,被關在鏡湖底下沒準也和這件事有關。

那麽他為什麽現在會找上自己?是隱隱感覺到了他和希爾文相同的血脈嗎?

希爾維亞想到這裏,不動聲色,想繼續套這神秘男人的話。

但是這時候,熟悉的聲音悠悠響起。

“才關了一百年,就把你關瘋了?離他遠一點。”斐爾德靠在一棵樹邊,眼神嘲諷。

他考究的襯衫前襟上沾了一線細微血痕,袖口也有血滴。

希爾維亞無語地看了斐爾德一眼。這家夥一出現,想要套話肯定是不成了。

他視線在斐爾德的前襟、袖口上一觸即過,最後落在斐爾德那張臉上。

……這人真的好煩。

每次出現都正正好好掐在最煩人的點上,每次都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斐爾德的話也進一步證實了,神秘男人是在一百年前被關在鏡湖底下的,他一定和希爾文有關。

希爾維亞微微揚起下巴向著斐爾德,雖然是疑問,語氣卻很肯定:“西校區的動靜是你吧?燒學校也是你做的?”

斐爾德輕蔑地哼笑,瞥了一眼站在旁邊不說話的神秘男人:“有人像瘋狗一樣看見我就打,我還能怎麽樣?瘋狗準頭太差,點著了幾棟樓,我有什麽辦法。”

希爾維亞:“……”

他沒有繼續問他們為什麽打架。徽章說是他蠱惑的,很顯然不是,但是照著這個方向問下去,肯定是自取其辱。

神秘男人聽著斐爾德一句句不客氣地罵自己,霜雪一樣的眼神沒有半點波動,隻是在希爾維亞注視斐爾德襯衫上血滴的時候,定了一瞬。

他一直沉默,這會卻突然走開來。

所有人都同時停下來,警惕地看著他的舉動。

這個穿著黑鎧的男人摘掉指鎧,走到被燒成荒地又浸泡過一遍水的草地上,半跪下來,低頭,用修長瑩白的手指撥開泥水,撿起來一片黑色的短刃——是剛才魔族學生逃跑前丟下的。

然後,他就這麽一處處一處處,半跪,低頭,一片片,把那些短刃撿起來,放在手心裏。

他捏起短刃的時候,根本不控製力道,裸露的指尖被利刃劃破,鮮紅的血在他指尖縱橫流淌,滴在地上,鎧甲上。

斐爾德:“……”

他看了看自己袖口的血滴,突然覺得自己落了下乘了,剛才就不應該認真抵擋,應該讓這混蛋在自己胸口捅一刀,看看這會兒誰流血多。

克裏斯則震撼了。

收集個短刃而已,就算讓他這個一年級生來,都有好幾種魔法可以瞬間完成。這人能燒掉半個校園,卻在這裏徒手撿刀?

男人收集了一會兒,走過來,用仍然淌著血的雙手,把短刃都捧到了希爾維亞麵前。

他指尖流淌過細微的水魔法,清洗掉了刀刃上的汙泥和血跡,但是沒有治愈指間的傷痕,過了一會兒,那些傷口又慢慢淌出血來。

希爾維亞站在那兒,深深地看著白發的魔族,手垂在鬥篷裏,沒有接。

在神殿,他也見過偏執的信徒,但是從沒見過瘋成這樣的。

斐爾德看不下去了,隨手施了一個魔法,所有散落在地上的短刃都自動飛來,堆在了希爾維亞腳邊。

剛才在這附近的至少有幾百個魔族,“騎士”角色的更是大多數,地上上百的短刃堆成了一堆。

希爾維亞看著那一堆:“……”

這是要他蹲在這兒慢慢掰嗎?

他於是沒有管那一堆短刃,而是抬眼對斐爾德說:“權杖,在你那兒吧?”

斐爾德立刻就彎起眼睛,愉悅地笑了:“希爾,你怎麽知道。”

他優雅地走過來,走到希爾維亞身邊,在克裏斯一言難儘的目光和神秘男人幽涼的目光裏,把希爾維亞半摟在了自己懷裏。

他把下巴擱在希爾維亞肩頭,拿出金黃色的權杖放在希爾維亞手裏,然後在希爾維亞耳邊低聲喟嘆:“希爾,你這個樣子真可愛。”

神秘男人的手按在了劍柄上,握緊的手掌青筋隱隱跳動。

斐爾德挑起一縷希爾維亞的白色發絲,目光自上而下落在那漂亮得驚人的血淚滴上。

那樣冰涼清冽的眼睛,那樣豔麗的淚滴。

都隻能是他的。

可惜,過了十二點,力量之泉的效果就會結束,這樣可愛的希爾維亞也沒有了。

斐爾德頓時覺得,繼續待在這裏就是浪費時間,這麽糾纏都已經到十一點一刻了,隻有寶貴的四十五分鐘了!

他立刻做了決定,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抱起希爾維亞,操縱空間魔法,瞬間就跑了。

驟然被拋下的神秘男人看著兩人消失前站的那一小片空地,不敢置信地沉默了一會,似乎是被某人的無恥驚到了。

他身周又開始浮現出恐怖的魔力波動,按著劍柄,紫色的眼瞳裏盛滿冰涼的殺意。

萊茵驚恐:“別……”

剛剛停止燃燒的校園,又一次映出了一朵盛大而危險的火花。

*

希爾維亞隻覺得眼前一暗,就出現在一個陌生的空間。這次不是斐爾德家的臥室了,這裏昏暗且潮濕,有著鐵鏽的氣息。

斐爾德在他頭頂上嘆息:“本來提前拿到了權杖,想帶你去好玩的地方看看。卻被瘋狗追著打了這麽久的架,現在隻能帶你來這兒了。”

男人低笑著:“這兒隱蔽,他一時半會追不來。”

希爾維亞被他抱著,問:“他是誰?你們為什麽打架?”

斐爾德語氣發酸,有點蠻橫:“我現在不想提他。”

希爾維亞:“……”

他感覺身體一晃,斐爾德把他放著坐在了一個台麵上,雙手撐在他左右,麵對麵圈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