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蠱
希爾維亞並不知道有位昏了頭的大惡魔因為他一句話,隨手送出去二十條街的房產。
他跟著魔女往陰暗的裏間走。這裏布置得奇奇怪怪,散落了亂七八糟的整蠱玩具。
他小心不去踩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次變成紙蛇的整蠱之書還歷歷在目呢。
“進去之後,在羊皮紙上寫下你想要詢問的問題,然後夾在那本攤開的大書裏。”魔女說,“請注意,惡作劇之魔也許不會直接回答你的問題,但是他給出的答案一定是正確的。”
希爾維亞聽著這句奇怪地提示,若有所思。
類似於占卜,占卜的人可能其實並不理解自己卜出的結果具體指向了什麽,但是可以把結果告訴他人。
他站在這間小屋的正中央。
“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我提了什麽問題嗎?”他問。
魔女微微一笑:“大人的答案隻給真正有資格的人知曉,自然不會外流。”
希爾維亞輕輕點頭,看著魔女退出去,替他拉上了簾子。
桌麵上有布置好的羊皮紙和魔術筆,他拿起筆,想了想,在上麵落下一行字。
“怎樣找到魔王的沉眠之地?”
這一任的魔王陛下不露麵已經很久了,據說他在晝夜不分地長眠,但是沒有誰知道他的沉眠之地在哪裏。
希爾維亞其實不確定問關於魔王的問題能否得到答案,他抱著試試的態度,把紙張夾進了書本。
書本緩緩合上,然後書頁開始飄舞翻動,微弱的白光從書縫間升起,螢火蟲般飄起彙聚。
過了一會兒,屋頂上掉下來了一張小卡片。
希爾維亞微愣,隨即明白,這就是惡作劇之魔給他的答案了。
他走過去撿起了那張卡片,然後就看到,這赫然是一張整蠱遊戲的牌卡,上麵印著最惡俗的那種整蠱套路。
——“親吻你出門遇見的第一個人,半分鐘。”
希爾維亞:“……”
很難不覺得自己被耍了。
果然是惡作劇之魔,這才是惡作劇的真諦吧。
希爾維亞無語地把卡牌收進自己的活銀戒指裏,然後走出門去。剛出門,就和靠著門邊等他的斐爾德撞上了目光。
他站住了,看著這位讚助他去受騙的冤大頭先生,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斐爾德笑笑,走上前來:“希爾,拿到你滿意的結果了嗎?”
希爾維亞隻能說:“……拿到了。”
他打死也不可能說出他到底拿到了什麽。
幸而,斐爾德在這種事上出乎意料地尊重隱私,即使是他出的錢,也沒有開口問他到底提了什麽問題。
他顯然覺得有比追問更有趣的事,笑著湊過來,逗希爾維亞:“你同學被我氣走了。”
希爾維亞被他驟然湊近,視線貼近惡魔領主近在咫尺的下頜和薄唇,腦袋裏不受控製地滾過整蠱卡片上那一行字。
半分鐘……
被鎖在房間裏的逼迫求饒的畫麵滾過眼前,他睫毛一顫。
這已經不是在整蠱他了,這是要整死他。
他瘋了才這麽做。
在斐爾德眼裏,青年不知為何有些出神,滿頭發絲垂下,漂亮得驚心動魄,叫他一時根本忍不住心裏的惡趣味。
他低低地說:“我們回家吧,主人。”
希爾維亞:“……”
魔界真不是什麽好地方!
希爾維亞最終拒絕了跟斐爾德回家,很稀奇的是,斐爾德沒有強行帶走他,而是放他回了自己破破爛爛的家。
領主大人似乎對今天的遊覽項目已經十分滿意,慢悠悠地施展了空間魔法。一回家,管家懷特就迎過來,拿著賬單,一臉複雜地過來。
細看,這位專業的管家雙手都在發顫。
“二十條……二十條街的房產……”懷特顫聲,“大人,您今晚是去買了什麽?”
斐爾德愉悅地說:“約會。”
懷特心中悲憤,他就知道是為了那個一點也不合格的‘金絲雀’!
但是他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一邊心裏滴血,一邊順著主人的意思:“原來是這樣。沒有關係,隻是一點小錢。”
斐爾德滿意點頭。
懷特氣哼哼地幫斐爾德整理衣服,然後就在外套口袋裏摸出了一塊幻術糖果。
他更悲憤了:“大人,您怎麽又嗑這個!”
他還記得自己剛剛開始給領主大人做管家的時候,是十幾年前。
當時,宅子裏空蕩蕩的,那間擺滿了人偶的地下室還沒有現在這麽多人偶。
主人斐爾德經常在那間地下室裏嗑幻術糖果,嗑了就入夢,醒了就再嗑。幾乎是醉生夢死。
他不理解,像主人這樣強大的大領主,能有什麽讓他遺憾成這樣的事情,以至於用虛假的幻境整日麻痹自己。
難道是後悔當初沒有再進一步,當上魔王?
後來,萬幸,主人某一天突然就不嗑糖了。
然而,他卻又開始在空闊的地下室裏做一個又一個的人偶,各式各樣,動作各異,全部沒有臉,全部是淺金色長發。
懷特從來不敢提那個地下室的人偶。一來,這行為怎麽看都透著一些隱秘和旖旎,二來,那淺金色的長發必然不是魔族所擁有的。
這實在是太禁忌了,他還不敢去觸碰。
懷特正想著,就看見自己主人又往地下室去了。
他就知道……
懷特嘆了口氣,提著外套跟過去。斐爾德打開了門,卻沒有進去,就那麽站在門口,凝視著這滿屋仿佛還活著的人偶。
就好像那個氣質矜貴、腰背筆直的人還站在屋裏,回頭輕輕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