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2 / 2)

性命應該是暫且無憂了。

艾爾海森鬆了口氣,緊繃的肌肉漸漸放鬆,他一邊聽著,一邊在心中憂慮著這少年人的疾病,和一些長遠之事。

比如該如何滿足草神的願意,將真相傳揚什麽的,還有這孩子的身世...

雖然經歷了許多波折,但隻要維可緹木健康平安,處理掉這些問題後,平靜的生活也離得不遠了。

除了治病外好像沒什麽困難的地方,真不錯。

他思考得正漸入佳境,無所顧忌,卻聽見了碗底與桌麵相碰的聲音。

咚。

龍尊放下碗,消瘦的臉上全是理所當然。

“不餓,不吃。”

......

“嗯?”

綠眼瞬間迷茫睜大,看向閉口不食的龍尊。

艾爾海森方才知曉,這看似簡單的第一步,卻是最難的。

*

“好歹吃點啊——你這孩子!”

幾乎要把勺子懟進少年嘴裏了。

“你的身體正在異常生長,如果不攝入能量,很有可能會死於透支。”

第...不知道多少次的以理相勸。

略過發癲的室友,艾爾海森披掛上陣,親自勸說。

“如果你的大腦尚且清醒,就當知道將自己餓死並不是一個友善的結局。”

“不餓,不吃。”

麵前的少年驚人得倔強,板著臉左右瘋狂晃頭,硬是沒讓勺子沾上自己的嘴唇一絲一毫。

“你明明知道後果,卻依舊固執己見。”

艾爾勸得手腳發涼,口唇發麻。

“是生活不順,想離開這個世界了嗎。”

千萬。不要。啊。

好毒的嘴,這個灰頭發的脾氣真差。

維可緹木撇開臉,裝作什麽也聽不見。

這種過度生長的情況,很有可能是去除龍心的後遺症。

真怪啊,我的本能單單告訴我這個東西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物件,卻沒告訴我失去它會失去生命。

“如果不想喝粥的話可以換成別的食物,甜的鹹的,都可以提。”

去了憐惜,也去了驚恐,以最客觀的眼光看待麵前的少年,提納裏以對待朋友的方式來平等對待眼前的少年。

“但是你必須要吃些東西,否則身體會抗不住的。”

還有些許醫者對病人的強勢。

“......”

隻可惜病人的注意力全不在上麵。

目光轉移到他毛絨絨的大尾巴上,維可緹木尖耳一抖,心裏一癢。

“提納裏,你是生論派的學者,探索著生物的奧秘。”

他晃著鱗尾,輕聲誘惑:

“所以想不想摸我的尾巴?當然,作為交換,我也得摸摸你的。”

“?”

想摸提納裏尾巴的人很多,剛見麵就提出這種要求的,卻不多。

而且維可緹木看起來也不想什麽開朗活潑的人...

尾尖上下一抖,藍色的視線立刻跟隨而去,左右一擺,瞳仁也跟著晃動。

什麽嘛,原來是一個嘴硬的毛絨控。

“咳咳,我對你的尾巴可沒興趣。”

心裏失笑,提納裏計上心頭。

“而且,我的尾巴開始十分地珍貴脆弱,平日裏都是用著全須彌最貴的精油來護理的。”

“你若想摸,就必須付出相等的代價來。”

圖窮匕見,勺子裏盛著瑩潤的米粒,被狐耳少年微笑著遞到龍尊麵前。

“請吃。”

...不摸,就不摸吧。

冷淡著一張臉,維可緹木無精打采地趴回了床上。

後輩,一點也不聽話。

後輩?提納裏嗎...我為什麽要如此稱呼他。

“好吧,看來你是真的不想吃。”

無奈地將手中的碗放下,提納裏妥協了。

“是身體不舒服嗎?”

病人吃不下飯,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的,但目睹了全程的艾爾海森,不祥的預感卻未曾停止過。

卡維以情,我以理,提納裏以利,三人皆都儘了全力。

再怎麽倔強的人,至少也會意思意思,抿口水吧,又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樣不通人情。

“維可緹木。”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神色懨懨的少年。

“你是不想吃,還是不敢吃。”

回答他的隻有少年迷茫的眼神。

“...你也不知道。”

麻煩了。

*

人體生長需要大量能量。

如果不能從外界獲取,那透支的就會是生命力了。

維可緹木知道這個道理。

但是...

將自己團進被子裏,手掌輕輕撫摸胃部。

...無論如何,就算是餓死,我也不想吃下一口食物。

那個灰頭發的男子帶著人,急匆匆地走了,隻留下金發的旅行者和他的向導。

維可緹木能感覺自己的力氣正在一點點流逝,如手握黃沙。

於是支起手臂,看著肌肉抹平,骨骼生長,如被燒融後拉長的玻璃。

“我要走。”

再不走,就走不動了。

“去哪裏?”

派蒙滿臉不解:

“你的病沒有好轉的跡象,現在最好多休息休息哦。”

“是啊。”

旅行者亦不同意:

“我知道你忙著要匡扶正義,但也需要強健的身體作為保障吧。”

“不。”

在醒來之後所見到的所有人中,唯有金發的旅行者與他最不相熟,最陌生,眼裏也沒有奇怪的感情。

“我要死了。”

於是維可緹木毫無包袱地將這噩耗卸給空聽。

“!這什麽話!”

小派蒙連連揺手,“你長大的速度確實快得離譜,但誰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停下,隻要補足能量,吃飽吃好,就不會有問題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

藍眼閃爍了一下,困境逼迫著龍尊開口坦白,伸手求助:

“從我出生到現在約四百年的時間裏,我不曾進過一口食水,今後也不會。”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不攝入能量,人又怎麽可能長大?”

“我也不清楚,但事實就是如此。”

也許與體內的紅光有關,但維可緹木無法確定。

“我定是要死了。”

這四百年的生命,短暫又漫長,痛苦又快樂,鬆手有些不舍,緊握又有些紮手。

既然不想吃,那我就不吃吧。

維可緹木相當痛快地放棄了治療,決定隨自己的心意,行最後的事。

但唯有一點無法放棄。

藍角的根部已因過度生長顯出斷斷續續的白紋,冰麵裂痕一樣,漂亮且殘缺。

消瘦的手掌落在旅行者的眼前,卻不顯孱弱,極有力地撐起龍尊的身體與靈魂。

“在死之前,你願意協助我去覲見草神,查明一個真相嗎?”

為,九沃龍尊申冤。

世界的恩者,永遠的義人,我未曾謀麵的父親。

為他申冤,這是我最後想要做的事情。

“之後,我就可以問心無愧地離開這世界了。”

但艾爾海森不同意。

不等旅行者反應過來,綠發的學者,手裏握著古老的畫卷直衝了回來。

“申冤的維可緹木,不管你現在是想為誰申冤,現在都當住手了。”

他腳步帶風,步履穩健,永遠行在正確的路上。

“這話是什麽意思。”

維可緹木危險地眯了眯眼,“你既然知道這個名號,就應當知道沒有人能阻擋我的腳步。”

“這點我是清楚的。”

王位不能,死亡不能,更何況是一圈尚且不算熟悉的陌生人?

能阻止他申冤的隻有另一場更離奇的冤案。

“啪!!”

古老的畫卷被毫無憐惜地拍在桌上,灰發的學者麵上無表情,額角卻有汗水流淌。

終於找到證據證明他的部分猜想了。

“維可緹木,你不是維可緹木......不,你確實是「維可緹木」。”

“繞口令?”

“......”

對著維可緹木淡定但不解的麵容,向來伶牙俐齒的艾爾海森直接語塞,默默地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心裏又生起了幾分崩潰。

想要得到平靜的生活,原來這麽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