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故國覆滅後不久, 我也曾再度踏入沙漠,去尋過去的痕跡。
漫漫黃沙,除了毒蠍與一些殘存的機械外, 什麽也找不到。
黃金與世界之外來的少女,都不在這裏。
意料之中。
半臉麵具的中年人沒有什麽悲傷的反應, 隻是沉默著望著燃起篝火的丘丘人部落,轉身向著沙漠最興旺的村子去了。
那個村子有個夢幻般的名字。
阿如。
*
“皮耶羅先生的談吐真是不凡, 不知道您是哪裏的人?從哪裏來?”
異瞳的少年嬉笑著,將椰炭餅與清水遞給疲憊的中年人, 言語友善也含著試探。
“我還從來沒離開過沙漠呢, 也不知道外麵都是什麽樣子, 是不是都和我們這裏一般熱呢!”
“......”
白發的中年人伸手接過少年手裏的水, 去滋潤乾涸的嘴唇和喉嚨。
咕嚕。
水一咽下,生命就有了力量。
“至冬。”
“欸?居然是那麽遠的地方!”
少年浮誇地驚叫了起來。
“聽說你們哪裏有潔白的沙漠,固態的水流, 是真的假的!”
“你說的是雪原與冰河。”中年人看起來毫無戒心的拿起椰炭餅,一口接一口地咬下, 咽進胃袋:
“雪原不是全然潔白的, 上麵印著各色野生動物的腳印,猞猁晝夜不息地追著野兔, 將雪地撲得一團亂, 卻總是無功而返...”
“河流也不是固態的,冰層下的水仍在流動,砸開冰麵就會有缺氧的魚湊上來,好抓得很...”
中年人的嘴唇一張一合, 不知道吐出了多少種異國的奇事,若是沒有在本地生活過, 是斷斷不能講出如此生動有趣的細節來的。
異瞳的少年漸漸放下戒備,相信了皮耶羅隻是個傷了眼睛的可憐旅者。
“六角的銀白晶體...到底是什麽樣子呢,真想見見啊...”
沙漠之子的眼睛閃亮亮的,心裏構思著雪花的模樣。
見這少年人的注意力被完全轉移,中年人眼角的褶皺也不由得鬆了。
“你可以親自去看看,作為一名旅者。”
“那可不行——”還帶著稚氣的嘆息被長長地放出,年輕的沙貓還記得自己的責任。
“我得留在這裏,保護阿如!”
他麵朝著皮耶羅,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眼角,明亮的異瞳有著堅定的信念:
“這是我血脈中代代相傳的職責,它已延續了五百年,也必將再綿延至下個五百年!”
“......”
代代相傳嗎。
也不知道坎瑞亞的血脈,還能留存幾代呢。
也許是因為剛剛咽下的椰炭餅泡水發了脹,胃部開始沉甸甸地擠壓其他內臟,令皮耶羅的五臟六腑都開始疼痛。
尤其是心臟,痛得想讓人發瘋。
但大腦有它自己的考量。
“是嗎,那你們還真了不起,居然能傳承這麽久。”
口被支配,吐出不由心的話。
“也不全是我們自己的功勞啦!”
少年卻渾然不覺,害羞地用指尖撓撓深色的臉。
“若是沒有大慈樹王和降雨紅龍的幫助,想必阿如村也不會興盛至如此地步!”
?
“降雨...紅龍?”
皮耶羅的心裏立刻茫然了一瞬間。
感恩大慈樹王倒是好理解,畢竟根據對沙漠遺跡調查,他已清楚須彌歷史上的兩次深淵汙染都是大慈樹王幫忙解決的,但這個莫名其妙的降雨紅龍,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抱歉,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號。”
“沒聽說過就對了!這是在阿如村獨有的傳說!”異瞳的沙漠之子激動起來,向這雪國而來的客人講起古老的故事。
“在五個百年以先,大慈樹王尚未辭世的年代,阿如也未曾建立的時代。”
智慧的女神林中行走,文明沙上繁榮。
“奇異的汙泥從地底升起,將黃沙染成漆黑,蛇鱗從人骨上長出。”
恐懼與哀嚎布滿大地,災厄流入人間。
“慈悲的龍不忍見這世間疾苦,哀泣著從地上升起,血與淚在空中一同流淌。”
...不大可能,高貴的龍裔怎麽會為凡人哭泣呢。
皮耶羅很難想象出那場景。
“血與淚化成細雨,溫柔地揚在了漆黑的沙漠上,火燎儘了蟻群,煙驅散了毒蜂,金黃於淤泥中浮現...。”
少年的臉上帶上了純粹的景仰與向往。
“真想看看那是怎麽樣的景象啊。”
好多比喻,該說不愧是傳說嗎...等等!
皮耶羅的眼神忽地凝住了,愣愣地看著少年不斷張合的嘴。
深淵...被驅散了?
不可能。
對旅人的驚詫一無所覺,異瞳的少年仍在回味古老的傳說。
“然後,在那龍雨落下之地,人們修建村莊,繁衍生息,就成了最初的阿如,也就是天堂的意思。”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皮耶羅先生有什麽感想?”
“......!!”
皮耶羅對阿如村的歷史背景並不感興趣,他隻是在意:
“你是說,那龍什麽也沒做,隻是招來了一場雨,阿如村附近的土地就全被淨化了!?”
“是啊。”少年渾不在意地揚揚手,向旅人展示廣袤無垠的沙漠。
“所以才很厲害嘛。”
醜角的目光越過沙漠,防沙壁的影子在視野的儘頭若隱若現,看不清晰。
淨化這麽大的土地,不用透支力量,不用打造結界,不用徹夜與被汙染的魔物鏖戰?
“...不可能!那是連神明和天...”
那是連神明和天理都避之不及的東西!是來自世界外的力量!
隻要些許細微的接觸,如蜜的低語和徹骨的瘋狂就應如蜘蛛的黏絲,沾在靈魂上再也洗不掉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