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絨毛潔白無瑕的麒麟躍進群山, 硬蹄在山石間踏出一連串脆響。
留雲比夜叉少年更熟悉對人類的搶救,她立刻接替了少年的位置,拍著澤苛完好的那邊肩膀在他耳邊大聲呼喊確定他是否意識清醒。
“澤苛!澤苛!能聽到我說話嗎!?”
向來驕傲的女聲強作鎮定, 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慌。
青年的藍瞳微動,看著她焦急的臉緩緩眨眼。
留雲與魈並沒有因為他的意識清醒感受到一點輕鬆, 澤苛傷得太重了,而且到現在也沒有愈合的趨勢, 粉紅色的血一點點蹭在夜叉的手上。
魈心裏清楚,這不同尋常的顏色是因為嚴重的貧血。
“你的潤黷之力呢?”少年聲音顫抖, “為什麽沒有反應!”
龍尊手腕腳腕處的黷鐲色澤暗沉, 沒有在運行中的跡象。
他體內的潤黷之力已經微弱到用不上封印了。
怎會如此!?之前隻能說是匱乏, 現在卻是幾近於無了!
難道說......
夜叉少年驚恐的目光落到了若陀龍王的身上。
頂著龍角的男子氣色紅潤, 看不出之前疲憊的神態。
不會吧......
絨毛潔白無瑕的麒麟高高躍過懸崖,將飛鳥與風拋在腦後,她的長角在空中飛舞, 烈烈如紅旗。
若陀被拉開後,一直呆愣地看著重傷的青年, 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他嘗得到嘴裏那股濃鬱的腥氣, 霸道地占據著他的食道,延伸到胃部。
他看得出來澤苛肩頸處有巨大的齒痕, 顏色淺淡的液體從那裏滲出, 淅淅瀝瀝地沾滿衣裳。
他感受得到從靈魂深處蔓延出來的飽足感。
若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若陀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
若陀知道發生了什麽。
“嘔————!!”
群山之巔,灼日之下,一個男子捏著喉嚨跪在地上,開始了劇烈的乾嘔。
絨毛潔白無瑕的麒麟急切地躍過峽關, 一個踉蹌跌進平原。
今日負責巡邏的仙人們認出她來,鬆了蓄勢待發的弩機。
“甘雨!我險些射傷了你!”削月怒氣衝衝地上前, 卻被瑞獸的狼狽的姿態嚇了一跳。
“......發生了什麽?你師父呢?”理水伸出翅膀,扶起了摔臟絨毛的麒麟。
包在瑞獸眼裏的淚水終於控製不住,簌簌落下,她悲鳴一聲,勉強在熟悉的長輩耳邊吐露出幾個字。
澤苛龍尊傷重近死,請速救援!
仙鹿震驚地看著甘雨:“?!!怎麽可能!那青墟魔神不是已經平定了嗎?”
但是甘雨又不可能說謊!
“我、我先去稟、稟告帝君。”黑紅色的鶴僵硬地伸張雙翅,急急地飛走了。
理水飛得極快,不出一會就變成了消失在天際的黑點,隨後,有炫目金光從地上升起,直衝向靈矩關。
摩拉克斯去了。
地上的削月微微放鬆一下心神。
有帝君在,龍尊應當會無事......吧?
金光如太陽從地上升起的時間裏,澤苛渙散著藍瞳,艱難地呼吸著。
吸進去的空氣從缺損的氣管裏漏出,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像一台破敗的樂器,被吹出呼嚕呼嚕的斷續風聲。
不好聽。
好痛啊,原來呼吸也會變得這麽痛苦嗎。
留雲一直用手牢牢捂住他脖子上的破口,希望他能呼吸得順暢些。
“若陀、魈......他體溫太涼了,我們得把他抬到太陽底下...”
“不行。”若陀的赤瞳放空,顯出一種在極度恐慌中的麻木。
“他的脊椎斷了,動不了了。”
澤苛要死了。
一般來說,當有人比你更害怕的時候,你就不太害怕了。
澤苛現在就陷入了這種詭異的狀態。
雖然渾身都很疼,但看著恢複了正常的若陀,他陷入了奇異的平靜中。
澤苛看著麵前驚恐的三人,想安慰他們自己無事。
我還會蛻生呢,臉色別這麽難看啊。
......唉,想起來了,原來你們不知道蛻生這件事啊。
這就不奇怪了。
他囁嚅了幾下,無奈地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有血沫從嘴角溢出。
想抬起龍尾示意,也感覺不到尾巴的位置。
......下手還挺狠。
沒有其他辦法了,於是龍尊隻能對少年擰出了個略顯僵硬的微笑,以做安撫。
但魈卻顫抖著手擦去了他掛在臉上的血沫。
“......澤苛,你再堅持一下!馬上就會有救援來了!”
竟是完全忽略了龍尊臉上這個難得一見的微笑。
持明心裏清楚,就算是救援來了也沒什麽用了。
他的本能正在呼喚著他進入蛻生狀態。
隻是他還不想這麽離開,因為澤苛不清楚蛻生後他還會不會保存此世的記憶。
我還會記得你們嗎?朋友們?
溫柔的金瞳,歡樂的笑聲,金黃的麥地會一一從我的靈魂裏散去嗎......
雖然有不可忽視的黑暗記憶夾雜其中,但是......
真的不想忘記你們啊。
青年渾身因過度的失血而發冷,眼前也變得昏黑,看不清他們的臉了。
真想閉上眼睛歇一會。
可是正當他想這麽做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祈求著說:
“不要閉眼!澤苛!救援馬上就到!”
青年本半闔著眼,昏昏欲睡,聽到這隱約的哭泣聲後又強打起精神微微整大了眼。
怎麽還嚇哭了?是誰?
茫然間,又一張大手摸來,把著下巴就用力捏起了他的人中,疼得澤苛兩眼昏花。
這手勁這麽大肯定是若陀。
“別睡!澤苛!別閉眼,求你了!”掩飾不住的焦急與恐慌。
從沒聽過他們如此急迫的聲音。
龍尊的心微微一動,不忍如潮水般上漲。
好吧。
那我就等到救援到後再蛻生吧。
你們別怕啊。
於是澤苛努力睜開沒有神采的眼瞳,呆呆地凝視著眼前的黑暗。
觸覺是第二個消失的。
渾身都輕飄飄的,一點也不痛了。
不知道是誰的外套蓋在了龍尊的身上,但還是有點冷的。
“澤苛,你知道嗎,彌怒那家夥買了不少布,說要給雪稔君做一件新衣服,樣式很好看,你一定會喜歡的......”少年的聲音強作鎮定,講起他不讓人省心的兄弟。
彌怒那家夥明明知道我不喜歡被叫做雪稔君的,真是欠打。
看在衣服的份上饒他一次。
接下來消失的是味覺和嗅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