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來啊親我啊,抱我啊(1 / 2)

綿綿 不夜情 2051 字 2個月前

江風吟一躍而起,連聲道:“要,要!怎麽不要?”說著,便忙不疊地伸手來接。那涼茶剛剛煮沸,杯身猶自滾燙。一入手,隻燙得他一哆嗦,差點連茶盞一並摔在地上。他大驚之下,動作都沒了章法,隻手足並用地去挽救。隻聽一陣亂響,茶托、茶杯、茶蓋一起動蕩起來,茶水也灑出一多半。

江風吟端著那糊裏糊塗的一杯茶,跟捧著什麽珍奇異寶一般,兀自激動了半天,才對我道:“……多、多謝。”

我瞥了一眼他燙得通紅的手指,也未加理會,重新回到茶爐旁,給自己添水。

隻見江風吟揭開杯蓋,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隻剩一個底的涼茶,又惜重地飲了一口,頓時苦得齜牙咧嘴,舌頭都吐了出來。換在從前,隻怕大少爺早就雷霆大怒,連杯帶盞砸在我麵前。如今得了這麽一口苦水,明明無法下咽,卻舍不得丟開,低頭一口口都飲儘了。送還茶盞時,見我垂目煮水,便隻輕手輕腳將東西放了,低低道:“以後若還有泡壞了的,也都給我罷。”

我頭也不抬道:“隻有這麽苦的。”

江風吟大概沒想到我還肯跟他說話,連呼吸都急促了好幾下,才顫聲道:“……再苦我也要的。”

我低頭不看他,由他去了。第二天本來不想睬他,不想他再來時,竟也學聰明了,長腿一屈,直接蹲在我茶爐前,替我扇著爐火。如此倒也不便視而不見,隻得又給了他一杯。一來二去,連竹凳也讓他坐了去了。其時牽牛花已爬滿葡萄架,連頭頂也遮得濃陰一片。我在惟一一座寬大竹椅上閒坐乘涼,他那麽大一個人勉強縮在一條小凳上,倒似我故意晾著他一般。我生平最不願對人拿腔拿調,沉默半晌,才生硬道:“江師妹什麽時候回來?”

江風吟全身都搖晃了一下,仿佛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一開口還咬了舌頭:“啊,她……她月初就該回了,又搬出許多借口,磨磨蹭蹭,故意拖延。隻怕她們師姐妹半年沒見,混在一處樂癲了,連家也不要了。”

我聽他語氣中頗有親密怨責之意,倒不由有些羨慕,自己喝了口苦茶,道:“你不盯著她,她肯吃藥麽?”

江風吟整個金色身影都對準了我,連那一片陰涼地也變得明晃晃的,連聲道:“肯的,肯的,我……我就是怕她不聽話,特意拜托了師父。有他老人家坐鎮,江雨晴保準服服帖帖,再也不敢調皮作怪。”

我已有許久不敢回憶青霄門,此時經他一提,頓時想起白無霜、謝明台一應師輩來,心中長長嘆了口氣:“青霄真人雖一心算計我,他們對我卻是極好的。”忽而想起蔣陵光曾數次裝瘋賣傻,指出我與葉疏並非良緣,如今想來,隻怕正是在不著痕跡地提醒我。可惜我一葉障目,辜負了他這番良苦用心。

正自悵然,忽聽一聲杯盞輕響,江風吟如鼓足了勇氣般,抬頭定定望著我,道:“幸虧我沒跟去,上次才能保護你。你放心,隻要有我在一天,他……別想靠近你半步。”

我分別後與葉疏重見,傷筋動骨,大傷元氣,更不願與他談起。但他這幾句話口氣實在太大,叫人忍不住要打壓一下他的氣焰,遂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他大乘境了。”

果不其然,江風吟立刻被激得往上一跳,聲音都變了形:“什麽?怎……怎會這樣快?”再看他神色,分明是想說“絕無可能”,但又想起葉疏素有絕世天才之名,隻怕真的接連破境也未可知。一時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精彩之極。最後一咬牙,攥緊拳頭道:“大乘又怎麽樣,我……我遲早也是大乘,修為功力,還要遠遠在他之上!他傷你的心,縱然再厲害,也是個無情無義的混賬!”

我聽他字裏行間都是不服氣,有些好笑,又止不住一陣心酸。當下掩飾般提了花鏟,起身道:“不用了。他以後不會再來了。”見他急忙又要跟來,止了止步,回頭道:“……你要幫我種花,這身衣服不合適,換一身再來罷。”

下次再見時,江風吟果然已換了一身灰撲撲的粗布短衣,不知是借了哪個仆役的,褲腿還短著一大截,袖子也吊在臂彎裏。隨我在花田中培土時,露出的部分飽受蜂蟲侵擾,褲腿也被花刺掛爛了許多。我冷眼旁觀,並不作聲。這天倒並不十分炎熱,我培完東邊兩畦,隻覺新土氣味怡人,於是扔了花鋤,整個人往後一仰,躺在了草坡上。隻見太陽遠在重重雲朵之後,又無一絲風,雲與太陽都一動不動,一切都過得極慢。我空看了許久,將草帽蓋在臉上,閉目養神去了。

江風吟本來受我吩咐,在渠中清淤鏟泥。我遠遠聽見他手中鐵鏟與溝渠中的石塊發出撞響,與園子裏花氣發散的聲音及蜂子嗡鳴交織在一起,甚是安詳靜謐。過了一陣,意識漸漸下沉,這些聲音都聽不到了。忽覺草帽上影子一晃,卻是江風吟輕輕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識物之力未開,但也分明感到,他正偷眼看我。大概怕我發現,看上一陣,又趕忙別過頭去。

我闔目不動,隻覺眼前漸漸亮得刺眼,周圍的毒熱又漸漸升起來,想是雲都散了,太陽又出來了。腦子裏轉了一念,知道換個地方才好,卻又懶得動。

忽然一陣風無端而起,帶著渠中清潤的水氣,帶著花香和暑熱,吹過我剛出了些汗的身體,吹過我的臉頰、耳朵、頭發,連我臉上的草帽也吹得搖搖晃晃,幾欲乘風而去。

我情知這風是為誰而起的,雖於他不過舉手之功,卻不能再心安理得躺在那裏。於是假意打了個哈欠,掀開草帽,坐起身來。

江風吟仿佛屁股挨了針一樣,立刻也一躍而起,慌道:“我……我去挖……那個泥巴了。”

我心中嘆了口氣,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