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眼前月(1 / 2)

綿綿 不夜情 1925 字 2個月前

我晉升元嬰境後,修煉時須進一步意定心清,謂之:鬨處煉神,靜中煉炁。但屍血餘毒未儘,每每與之抵抗,都要竭儘靈力,莫說修為精進,連不損折都很難做到,身子也比往常要困乏得多。回到雲何洞天,隻坐在地上吐納了片刻,連一個小周天也未行完,便覺眼皮發澀,頭也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再醒過神來,已四仰八叉地睡在了那張玉床上。夢中靈息難以為繼,渾身凍得幾乎麻木,自己搓手搓腳地回暖了許久,才打著顫坐起來。環顧室內,隻見一片素白晶瑩,美固然美極,卻無半點嫁娶人家的喜氣。往日還有葉白駒嘟嘟囔囔地摔門罵人,如今卻也不聞一聲,想來也到四象殿侍奉他家主人去了。

我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下得床來,在自己角落中堆著的一堆舊物中尋了些銅錢,徑自下山去了。

到得丹霞鎮上,隻見家家戶戶門前燈籠高掛,喜氣盈盈。街上人來人往,布店、肉攤、糕餅店、糖果鋪前貨品皆堆得小山一般,教人一看就覺得充盈滿足。許多身穿新襖子的孩童四處追逐,不時從地上撿出一二隻小鞭炮來,點燃了往遠處一扔,自己忙捂耳與同伴背身蹲在一處,身後地麵炸得一聲爆響,往往嚇別人一跳。一名儒生模樣的老者當街揮毫潑墨,書寫一卷長長春聯,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最後一筆落下,旁人皆叫好鼓起掌來。

我一向喜愛看這些熱鬨民生,不覺在那長街上走了好遠,手中也多了許多零碎。街邊亦有賣符紙、端鏡、壇尺等遊方道士好用之物的,見我身著門派道袍,便一力吆喝起來,不但費了許多唇舌,還硬是拉住手臂不讓走。我實在推辭不過,一抬眼間,見他攤架上掛著一串長長的絳紅色劍穗。一時想起葉疏既不用飲食,平生也無其他愛好,想送他一件新年禮物,竟想不到他還缺什麽。見那劍穗打得十分精致,遂掏錢買了下來。

回到山上,已是日暮時分。太陽一下去,天氣便冷得厲害。我搓著耳朵,四處尋人打聽了一番,這才繞行到寶膳堂門口。隻見好些俗家弟子都擠在一張長桌旁,吃自己包的餃子、喝熱乎乎的米酒,隻有一個人獨自坐在飯堂角落,慢慢吃著剛領來的一缽青菜、一碗飯。

我走到他麵前,將手中的酒壇放在他桌上,低聲道:“……鎮上隻有這種山菊酒,你將就著喝一點吧。等明年下雪時,我……一定給你釀一壺雪菊酒來。”

符冠英筷子停在半空,靜靜地望向我。我見他眼神平淡,反顯得我多此一舉了,尷尬之下,隻得硬著頭皮道:“就當是……祝你新年好。”

符冠英將最後一口米飯送入嘴裏吃了,放下筷子,目光掃過我,卻落在我腰上的劍穗上,道:“這個很漂亮。”

我原是為葉疏買的,但人家既開了這個口,也不好意思裝聾作啞,忙從身上摘了下來。見他腰間已多了一柄低階弟子常用來練習的長劍,便俯下身來,替他綁在劍柄上。口中道:“我們山上有些規矩與你先前的不一樣,你多擔待些。你在朔月堂若有什麽不習慣之處,來與我說便是。”

符冠英垂目看了我一刻,才道:“知道了。”

我自己也算是個不善與人相處的,但這位符師弟性情之孤僻不合群,仍遠遠超於我的預料。一時不禁感慨,幸而沒依他師父所托,將他留在身邊。他要是和雲何洞天那對冷冰冰的主仆相處起來,可不知是一幅什麽怪景象了。

一轉念間,人已到了青岩小院門口。葉白駒正低著頭,一臉不高興地打磨手中那塊四四方方的玉坯。這一去一回也有一月之久,那玉坯仍是璞樸一塊,也看不出是什麽器物,隻一條邊磨毛了些。

我走到他身邊,一時竟不知怎麽喚他,遲疑了一下,才輕聲道:“白……白駒兄,這個給你。”

葉白駒抬起頭來,先很不客氣地瞪了我一眼,這才瞥向我手中:“什麽東西?我不要。”

我原本料到他不肯要,倒也並不意外,隻道:“這是糖葫蘆,鎮上過年時小……都愛吃的零嘴兒。外麵一層是甜的,裏頭的山楂倒有些酸,你不嫌棄的話,不妨拿去嘗嘗。”說著,便將那竹簽兒插在地上石縫裏,自顧進門去了。

進得門來,隻見一切如舊,連燈也未點。我取了從前在秋收堂用過的燭台,嗬手點了起來。本想自己再打一條穗子,獨自坐在那石桌旁清點了半天,尋遍了針線簍子,也沒找到一條同色齊整的長絡子。拿了幾條雜色的拚湊起來,打了一半,隔遠了一看,隻覺花花綠綠的俗氣不堪,實在無法匹配到葉疏身上。正自懊惱,隻聽身旁有人開口道:“你在乾什麽?”

我哪想得到他這時候突然回來,來得又如此無聲無息,一驚之下,下意識便將手裏的半成品緊緊捂住,結巴道:“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師尊……怎麽樣了?”

葉疏道:“剛才已經醒了,吃了藥,又睡了。”

我欣喜道:“那好極了,再好也沒有了。”見他目光落在桌上玉瓶中盛開的一枝紅梅上,忙道:“這是我從秋收堂采來的,若是……若是放在這裏不合適……”

葉疏道:“合適的。”說著,伸手將我牽起,問道:“師尊說今天山下過年。你有想去的地方麽?”

我被他握住了手,竟恍神了好一陣,才搖了搖頭,道:“我呆在這裏就好。這時太晚了,他們也都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