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他在害怕什麽呢(1 / 2)

綿綿 不夜情 1959 字 2個月前

白無霜失聲道:“不好,無性長老入魔了——!”

我腦子嗡地一聲,仿佛被人從頭頂猛擊了一拳。隻見無性長老全身煞意止不住地擴散開來,身上僧袍也變得妖光四溢,如鬼魅般移步到卍陣中央,口念偈語:

“此日已過,命即衰減。

如水少魚,斯有何樂?”

念罷,一雙赤紅眼瞳中似有血淚滴下,手中佛杖儘成白骨,隻向上一舉,轟隆一陣巨響,十方煉獄中黑炎瞬間燃成一片火海!

無我大師顫聲道:“如水少魚,如水少魚……原來象竹之死,竟令你悲痛如斯。是我太過大意,竟將你與他百年師徒情重,誤作水月鏡花。如今你身入業海,卻殃及幾多無辜者,同受一生冤孽輪回之苦。哀哉!哀哉!”

我見葉疏雪白的身影已被黑炎吞噬得幾乎不見,又聽說此時他所身受的,竟是一生痛苦的反複重現。想到他幼年父母皆喪,被自己想象中渾身爪肢的血口巨怪嚇得半死,又曾受葉家人淩辱,真不知他在這業海之中是何等難熬。一時焦灼燒心,隻急道:“這……這怎麽辦才好?”

忽聽一陣駭人驚叫,門外弟子急報:“血魔來襲——!”

我隻覺一顆心倏然下沉,抬頭望去,隻見一道灰色高大的身影踏暮色而來,在天王殿簷角上的羅漢石像上輕輕一點,如一頭展翅的大鵬鳥一般,徑自向萬法佛尊金身撲來!

白無霜反應極快,將那青石往我手中一拋,人已到了陣圖之中,傳音道:“結真武血陽大陣——”

隻聽應聲如潮,諸名宗門長老已進入陣線,分列其位。除七名淩虛境主陣者外,另有多名化神境的堂主、門主一一布結,共七七四十九人,合為一個玄武大陣。主位在北,陣眼屬水,由白無霜親自掌控。隻見他將遊雲劍橫陳胸口,白刃一閃,已割破自己手掌,鮮血從虎口蜿蜒而下,滴入陣眼。兩殿之間的磚石上原本繪製的彎曲凹線,也開始浮現出慘淡血痕。

白無霜雙手捏訣,誦道:“天地玄宗,萬氣本根。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鬼妖喪膽,精怪亡形。朱陽玄武,侍衛我真!”

隻聽一聲巨響,大地震動,陣中血痕交織為一個個碩大孔洞,宛如一麵捕鯨的巨網。主陣者身上、頭頂靈息湃動,七人鼎力協作,如漁民結伴出海一般,將那巨大的“網”儘力一拋,同時撒向四麵八方。輔陣者立刻緊隨而上,一舉挑上網的外沿,將之拓深延展,如主血脈上不斷蔓生出細小枝節,將雲天之上悉數籠罩。冷千鋒身法快如閃電,但一從那陣法上空經過,腳底卻憑空現出幾道血裂,似是他身上散發的煞氣被“網”錨定,竟直接在空中顯象。整個陣法如風吹幡動,儘數指向冷千鋒踏足之處,血光潑剌一響,幾乎將他半截小腿淹沒。隻是那冷千鋒反應快得驚人,腳下一個反折,宛如輕煙直上,堪堪避開了這一擊。如此幾個來回,冷千鋒雖一時不得進殿,但身法愈見飄逸,那血線也難以再近他身了。

我凝目看去,見執陣眾人雙眼緊閉,臉上皆有痛苦之色。那陣法中的大小血線卻蒼白遲緩,如同一把鏽鈍之極的柴刀,縱然費儘九牛二虎之力,卻也劈不開眼前兀立的高山。

白無霜一咬牙,將劍換入左手,又在自己右臂上深深割了一刀。血流入陣,確有催發之效,但比起冷千鋒忽左忽右的身法,卻如一條破木舟在鯨波中兜兜轉轉,始終無法將漁叉對準那龐然大物,更毋論一舉刺中。

此時那業海黑炎已竄起半人多高,已有人在輪回痛苦中支撐不住,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發出瘮人的慘叫。那青石中偶爾傳來沉悶之極的風聲、地動聲,想是謝明台、興雲法師正竭力與無性相鬥。但無性大師原本的修為便與謝明台不相上下,入魔之後,更將身上禪武陣眼全盤逆轉,使得一座降魔大陣化作無窮業海,實已成了這輪回地獄的造物之主。手中白骨禪杖隻向下一頓,黑炎中鬥然傳來陣陣哭聲。謝明台性情純厚,又生長在門派之中,處事公允服眾,並無甚麽過不去的心結。受那十方煉獄的法術影響,不過出劍緩慢、身法鈍重而已。那興雲法師卻曾有過喪子之痛,此時被無性一激,明顯已受了心魘,不複凜然正氣,反如凡間那些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父母一般,雙眼含淚,哀哀欲絕。

我極力睜大了眼睛,在黑炎中尋找葉疏的身影。整個視野中煙霧彌漫,人在其中,好似僵屍鬼影,一舉一動,都詭異之極。但見江風吟金色劍芒偶爾一閃,便消隱不見。

長相思取意“相思相見”,原本隻照見對方所在之地。但在這業海之中,也難以校準方位,所見不是歪斜傾倒,便是長久停留在空無一人之處。我焦心之下,卻忽然瞥見了蕭越黑袍的一角。他定力應該比江風吟高得多,但一望之下,隻見他冷汗涔涔,英挺麵容上滿是驚懼之色,竟至有幾分扭曲。握著誅邪的手也鬆開了,情不自禁向前抓去,仿佛麵前有什麽正在消失,要竭力去挽回一般。

我心中大駭,連叫了幾聲“大師兄”,見他一無所動,擔憂更甚:“不知大師兄在害怕什麽?”

此時那真武血陽大陣血線又已退滅,冷千鋒身在其中,竟似不受拘束,倏忽之間,卻在白無霜右臂上刺了一劍。口中隻木然道:“我幫你!”

執陣眾人見他如此氣焰囂張,均有激憤之色。但見他一擊之下,白無霜身形猛地一晃,頓時血濺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