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這輩子認定了你(1 / 2)

綿綿 不夜情 2499 字 2個月前

葉疏眼睫也未抬,口吻平淡:“他是朱雀門下弟子周令,隨我去知夢島。”

周身熱燙一瞬間便已退去,冷雨又重新落在我肩。我啞然失笑,心想我三百年前易容求愛,隻怕在修真界已十分出名。

江雨晴卻不認得我,大概見我臉色發白,便邀請道:“天雨路寒,不知宗主和這位……同門,可願與我們同行?”

我本以為葉疏一定拒絕,他葉氏一向眼高於頂,江家又慣有暴發戶的名聲,他出塵之人,怎肯受江家恩惠。

誰知葉疏竟站起身來,道了聲“叨擾”,便走入那馬車中去。

江家人出行,一貫張揚富貴。我才到車前,便嗅到一陣豪華氣息。想到自己一身泥水肮臟,怕汙了人家車子,便止步車座,將一雙濕腳垂在輿駕下。

車行平緩,隻聽江雨晴喚人奉茶之聲,又好奇道:“說來也巧,家……我們也要去知夢島。不知宗主所去為何,莫是秘境中發生了什麽變故?”

我心中暗自感慨,想一別多年,江大小姐鴛盟落空,快人快語卻是一如往昔。

葉疏還未開口,江風吟已在一旁不耐煩打斷:“不該打聽的別亂打聽。葉宗主天下第一等的大人物,不知多少要務牽扯,豈是能輕易說與外人知的。”

我不免一驚,他從前便與葉疏有天才之爭,一向十分的不對盤,但明麵上總有幾分客氣。如今葉疏又是青霄門之主,他身為門中弟子,論理也不該對尊長這樣無禮。

葉疏倒不在意,開口仍平靜:“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向我示意一下,道:“他神識受損,聽聞前塵海有造化之力,便去一試。”

江雨晴恍然大悟,道:“其實我們也……”中途卻又硬生生止了聲,生硬換了一句:“不知這位周師兄受了什麽傷?”

這我可不敢讓她問下去了,忙強咳了幾聲,想岔開話題。

江雨晴果然中計,轉而問道:“周師兄,你冷麽?”

我本想說不冷,嘴唇僵冷,一時竟卡了殼。隻聞衣料窸窣,身上忽然一陣溫暖,竟被人披上了一件外袍。

我握著那雲錦衣襟,聞到衣上極淡清冷氣息,不由十分感動。我這師弟生性愛潔,連鞋底也沾不得一粒灰塵,何況我現在這樣邋遢,他卻不吝施舍我一件衣服穿。要放在從前,我不知又要輾轉幾多日夜了。

江風吟似不屑哼了一聲,細聽倒不分明。馬蹄輕快,轉眼已到鎮上。幾名家仆前來接駕,口稱“少主”。我也落了地,站在一旁等候。耳聽他們下車之聲,忽有人停了步,接著一陣清風起,將我濕衣一瞬吹乾。

我料不到江少爺竟大發善心,忙道:“多謝少主。”

江風吟看也未看我一眼,顯然對我十分嫌厭,一步不停地去了。

我便在蓮花鎮上尋了間客棧住下,葉疏也一並留下,並不知有什麽打算。我行動不便,吃飯倒水全靠摸索,穿衣束發,更是一塌糊塗,葉疏便來幫我。他又哪裏會照顧人,衣帶打起結來,便久久解不開。時近六月,小客棧樓上更有些暑熱。我又無修為,一時熱上臉來,鬢角也汗津津的。忽而一聲裂帛,葉疏手持斷帶,默然無語。他才推門出去,便聽對門傳來江雨晴一聲驚呼:“宗主?你在這裏……呃,抱歉!”

我不知她驚惶什麽,自覺衣冠不整,便下意識裹緊衣襟。隻覺一道鄙夷之極的目光射來,簡直有如實質,要將我一箭穿透。

鎮上便隻這一間客棧,江家兄妹既住在這裏,出門上樓,難免有時碰見。江風吟對我惡感之濃,幾乎令我詫異。我實在也不曾得罪他,不知他為何如此討厭我,難道是那聲少主喊得不夠恭謹?

江雨晴與我倒熟悉起來,她又愛吃零嘴,又喜與人攀談,在青霄門時,身邊總是圍簇一大群女伴,鶯聲燕語,熱鬨非凡。這些天似把她憋壞了,吃飯時總要與我聊上幾句,一時抱怨她哥近年性子越發沉悶,起先隻是不見外客,現如今連她也不大願意見了,陰沉沉的誰看了都怕;又怪橋頭賣蓮蓉酥的老頭黑心,說是家裏婆婆一根一根剝出來的紅蓮,如何眼花,又如何手爛。花了高價買回來,卻是摻了染料的白蓮……

我順口道:“紅蓮不過噱頭。連糖帶油調製下來,舌頭也分辨不出本來滋味。老頭編故事不易,權當花錢聽個樂子罷。”

江雨晴慍道:“本小姐還能與他們計較,不過不樂意當這冤大頭罷了。”又凝目看我一陣,忽道:“……你剛才說話的語氣,與我一位朋友好像。”

說罷,仿佛發現了什麽,索性將手咬在嘴裏,對我細細端詳:“這麽一看,其實你和他長得也很像。”

我指了指自己眼睛,笑道:“睜開來,便不像了。”

炎夏時萬物澤盛,靈氣充沛,連妖邪也生息起來。葉疏接連幾日,都被鎮長請去周邊除妖。江雨晴也躍躍欲試,卻連遭婉拒。她來與我怒訴,隻道人看不起她女兒家。我嘴上附和,倒是心知肚明:葉疏相貌殊絕,一身冰雪氣質,更是飄然若仙,令人莫敢逼視。莫說凡人見了打心底敬仰,便是先賢大能,見了他也要齊聲讚嘆:此子必登仙途。江風吟雖也有奇才之名,奈何性情實在倨傲得過了分,一雙眼睛恨不得摘下來掛在頭頂上,別人自不敢到他麵前自討沒趣。大小姐更不必說,此時手裏一包荷葉糯米雞還兀自吃得香甜,我要是當地人,見她這副尊容,心中也要大犯嘀咕。

我二人難得出門,她連吃帶罵,十分耽誤腳程。才踏上清水橋,忽聽大小姐一聲嬌叱:“綠毛怪,哪裏走!”香風一動,水波踏響,竟追著那妖物去了。

我被她生拉硬拽出來,連竹杖也未帶,隻得以手一點點摸著橋欄,緩緩前行。

行至半途,橋下叫賣走動聲悄然隱去,荷風也不再清透,身周如煙籠霧織。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牽住了我。

我止步,卻未回頭。一道悅耳聲音從我身後響起:“你便是不叫人省心,修為又低,又愛湊這些閒熱鬨。若不是我跟著,連水鬼拖下去吃了也沒人知道。”

我轉過身去。他看我模樣怔怔,幾乎氣笑,雙手捧了我臉頰,半含恨道:“罷了,臉上這麽大一個疤,水鬼也嫌你醜,不願吃你。”

我靜了片刻,開口道:“那你嫌麽。”

他哂道:“你自己不去照鏡子,倒問我嫌不嫌。”

嘴裏這麽說,手卻攬住了我,別別扭扭將我揉入懷裏:“一天到晚不知心裏想什麽,我這輩子既認定了你,任你變成什麽樣子,也是不會放手的了。”

我由他抱著,合上雙眼:“情愛障眼,於你修為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