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回京(6)(1 / 2)

第074章 回京(6)

伊華然敷衍地套上外衫, 又將褲腿放下,便想著趕緊下車,卻再次被齊方岑攔住。他心中升起一股不耐煩, 剛要說話,便見齊方岑靠了過來, 他想躲,可身後就是車壁,根本躲不過去。見齊方岑隻是極為認真地給他整理衣服, 不由暗自鬆了口氣,就這麽定定地看著他,直到自己的衣服被整理得一絲不茍, 他這才鬆開了手。

伊華然總覺得車裏的氣氛有些曖昧,急忙推開齊方岑, 下了馬車。微風拂麵,他長出一口氣, 頓時感覺舒服了許多, 忍不住在心裏泛起了嘀咕:果然習慣是種極為可怕的東西, 他靠那麽近, 我都沒推開他。

齊方岑也跟著下了馬車,將水壺遞給伊華然,“喝點水,潤潤唇。”

伊華然下意識舔了舔唇, 果然有些起皮,便接過了水壺,喝了幾口。

鳩見狀出聲說道:“少爺, 咱們的水不多了,小的去附近瞧瞧, 看有沒有水源。”

齊方岑點點頭,叮囑道:“不要耽擱太久。”

“是。”鳩四下看了看,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伊華然看向餘明磊,見他的嘴唇也起了皮,關切道:“壺裏可還有水?”

餘明磊微微躬了躬身子,道:“多謝少爺關心,小的壺裏還有水。”

“拿過來我瞧瞧。”這兩年的相處,他們對彼此都十分了解,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謊。

餘明磊苦笑著說道:“鳩去找水了,等找來了,小的再喝不遲。”

“把水壺給我。”伊華然朝著餘明磊伸出手去。

餘明磊見他堅持,便將腰間的水壺解下來,遞了過去。

伊華然擰開壺蓋,往裏麵倒了些水,又重新遞了回去,道:“你是大夫,應該最清楚人體缺了水會怎樣,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有人都得好好的。”

伊華然這話是說給餘明磊聽的,也是說給齊方岑聽的。

齊方岑自然明白,隻是淡淡地看了餘明磊一眼,便移開了視線。餘明磊則接過水壺喝了幾口,緩解了嗓子的不適。

伊華然四下看了看,徑直朝著一旁的土坡走了過去,齊方岑緊隨其後,餘明磊則留在原地看著馬車。他站在土坡的一棵大樹下麵,朝著遠處張望,周圍都是樹林,沒有田地,看不到多遠。小土坡雖然不高,站在上麵卻比下麵風大些,再加上有樹蔭的遮蓋,感覺上要涼快些。

伊華然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齊方岑猶豫片刻,在他身旁坐下來。

伊華然瞥了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道:“在民間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好嗎?為何那麽想困在鳥籠子裏?”

齊方岑看了看他,也隨著看向遠處,道:“你我身份不同,你可以無憂無慮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卻隻能深陷爭鬥之中,勝了就能活,敗了就死無葬身之地。”

伊華然沉默了下來,齊方岑出生在皇家,注定深陷政權爭奪的漩渦之中,即便他已不良於行,甚至不能人道,齊璟依舊沒打算放過他,正如他所說,若想活著,就隻能爭,隻能鬥。

“這樣想來,其實你也挺可憐的。”

齊方岑轉頭看過去,他出生在皇家,從小錦衣玉食,過著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日子,還從未有人這麽說過他,‘可憐’這個詞怎麽想也用不到他身上。

“這麽看著我作甚?”齊方岑的眼神過於專注,讓伊華然想要忽視都做不到。

齊方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你為何會知道那麽多?”

“我不是說過嘛,這是秘密。”伊華然隨手撿起一根枯枝,百無聊賴地在地上畫著,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伊清歌,隨即笑著說道:“說不準我就是觀音菩薩身邊的童子轉世,能預知未來呢。”

“童子轉世……”齊方岑輕聲呢喃了一句。

伊華然在地上寫下伊清歌的名字,隨後又劃掉,道:“聽聞她被帶入平陽王府時,嗓子毀了,是你做的手腳?”

“我讓人給她灌了啞藥。”

“就她那個性子,你給她灌了啞藥,她能恨你入骨。”伊華然說的是真正的伊清歌,並非被換了芯子的伊清歌。

“我還命人打斷了她的雙手雙腳,就算她恨我入骨,又能把我如何?”

伊華然聞言一怔,沒想到齊方岑竟對伊清歌下這麽狠的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她與你相識於少年時,你對她就沒有半分感情?”

“我當初答應這門親事,是不想被皇上拿捏,剛好伊清歌長得貌美,又有些才華,並不是我們有什麽情誼。”齊方岑與伊華然對視,接著說道:“冥婚一事,雖然荒唐,卻也是父王母妃的一片愛子之心,他們並未想過要勉強她,她卻將父王母妃玩弄於股掌之中,即便當初我對她有那麽點情誼,也已消磨殆儘。更何況後來她又聯合老七算計你,沒當場殺了她,除了她還有點用外,就是不想她死得那麽痛快。”

伊華然看著齊方岑的眼睛,可以確定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足見這人的心狠手辣。若在平遠時,他沒存死誌,以他對齊方岑的傷害,下場定不會比伊清歌好。

見伊華然久久不語,齊方岑突然勾起嘴角,道:“可是怕了?”

伊華然摸了摸脖子上粉紅色的疤痕,道:“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

齊方岑的眼神閃了閃,那天的一幕在腦海中浮現,若非梟及時出手,伊華然必定當場殞命。

“我這人惜命,卻不怕死,若真到了那一步,不會給人折磨我的機會。可伊清歌不同,她怕死,即便沒了貞潔,她依舊相信自己會成為皇後,因為她是‘貴不可言’的命格。所以儘管你那般虐待她,她還是想要活下去。”

齊方岑明白伊華然的意思,他是在告訴他,不要妄想用對待伊清歌的方式對待他,若當真如此,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死。可他已經離不開他,若他堅持要走,他又能怎麽做呢?齊方岑移開視線,落在了餘明磊身上。

伊華然將他的神情儘收眼底,清楚他在想什麽,道:“有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叫再一再二不再三,一個辦法用了一次兩次,我會妥協,可次數多了,便不管用了。其實我骨子裏也是個淡漠的人,自己的性命都不想要了,又怎會在乎別人的。”

就在這時,鳩從遠處走了回來,伊華然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隨即下了土坡。齊方岑看著他的背影,好看的鳳眸中有些茫然,自己好像真的拿他沒了辦法。

伊華然走到近前,問道:“怎麽樣,可找到水源?”

鳩看了齊方岑一眼,隨即答道:“往前三裏有戶人家,他家有水。”

“那就走吧,順便去討口吃的。”

伊華然抬腳上了馬車,齊方岑也從土坡上下來,緊跟著走了進去。

鳩和餘明磊相繼坐到了車轅上,駕車往前走,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工夫,來到了鳩所說的那戶人家門前。

這是個用籬笆圍成的院子,籬笆上爬著薔薇,開滿了各色的薔薇花,讓原本很普通的小院,充滿了童話色彩。

“這花開得也太好了!”伊華然忍不住讚嘆道。

“與之前你詩中的陶家相比呢?”

伊華然神情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不相上下。”

說起這個,伊華然很是疑惑,明明伊清歌也被換了芯子,以她說話的方式來說,應該也是個現代人,為什麽沒有揭穿他盜版的事實呢?是因為她有絕對的把握殺了他,還是說另有打算?

伊華然搖了搖腦袋,如今伊清歌已經死了,他也沒必要再想這些,索性他現在恢複男兒身,不用頂著京都第一才女的名頭,也不必再吟詩作賦。

伊華然發起了呆,齊方岑以為他在回憶過往,也沒有打擾,站在一旁耐心地等著。

院門被打開的‘吱呀’聲,打斷了伊華然的思緒,他抬頭看過去,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慢悠悠地問道:“你們有事嗎?”

餘明磊出聲說道:“老人家,我們路過此地,想要討口水喝。”

“這樣啊,那就進來吧。”老婦人說著讓開了門口的位置。

齊方岑笑了笑,“那就有勞了。”

四人相繼進了院子,老婦人在榕樹底下坐了,指了指院子裏的井,道:“我家的井水又涼又甜,老頭子不在,你們要喝水,便自己打吧。”

伊華然笑著道謝,“多謝老人家。”

鳩來到井邊,打了一桶水,舀了一瓢就要往嘴裏灌,被伊華然出聲攔了下來,道:“喝生水對腸胃不好,還是燒開再喝吧。”

伊華然轉頭看向老婦人,道:“老人家,我們能用您的爐子燒壺水嗎?您放心,事後我們砍了柴給您補上。”

“你們要不嫌熱,就燒吧。”老婦人搖著扇子說道。

餘明磊主動上前,接下了燒水的夥計,而鳩則去林子裏砍柴。

伊華然在老婦人身邊坐下,出聲問道:“老人家,這附近可有村子?”

老婦人答道:“再往前走上十裏,有個劉家村。”

伊華然好奇地問道:“那您怎麽不去村子裏住?”

聽他這麽問,老婦人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道:“我和老頭子都喜歡清靜。”

伊華然點點頭,誇讚道:“你這籬笆上的薔薇種得可真好!”

說起這個,老婦人的臉上洋溢起幸福地笑,“這是老頭子種的,照顧它們,就好似照顧兒女似的,甭提多用心了,自然長得好。”

“那也是您老喜歡,老伯才這般用心照顧。”

老婦人臉上的笑意更濃,看向伊華然的眼神越發慈愛,道:“你這後生倒是會說話。”

“我這可不是奉承,是真心話。”伊華然頓了頓,接著問道:“這裏就您和老伯兩個人住嗎?”

老婦人點點頭,神情中有些落寞,道:“女兒嫁了,已經好幾年沒回來了,家裏就隻有我和老頭子。”

伊華然忍不住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能陪您一輩子的是老伯,看老伯為您種了這麽多薔薇便知,老伯定是愛您如命,您該知足了。”

老婦人哪裏聽過這般直白的話,蒼老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紅,道:“你這後生說話怎的無遮無攔,真是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