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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無論意識之外的現實世界此刻會混亂成何種模樣,葉伊赫都沒有功夫去思考。

他的眼底倒映著費奧多爾的臉,冷淡的,傲慢的,漠然的,禮貌的,謙遜的,溫順的,乖巧的——它可以在任意時候搭配上不同的形容詞,就像對方一直以來這麽做的那般。

隻是葉伊赫如今才知道,並沒有哪個單詞能展現出真正的費奧多爾,他藏得太深,每一句話都讓人難以辨認虛情、假意,以及可有可無的真心。

“你到底做了什麽。”

葉伊赫扼住費奧多爾脖頸的五指鬆開了點。他聲音被壓得極低,語速緩慢,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啞。

“我什麽也沒有做,”

致命處依舊被握在對方手中,費奧多爾的手搭在葉伊赫的手腕上,卻並沒有嘗試掙紮。他隻是艱難喘息了片刻,再抬眼望向葉伊赫時,唇角彎起一點微小的弧度。

“我隻是坐在這裏,向神祈禱而已……”

“是神聽到了我的祈禱。”

在這座意識宮殿的某處,發出了輕微的、振動般的嗡響,好似深海裏發出的一聲鯨鳴。

“你撒謊。”

葉伊赫的喉嚨發緊。某種急促的情緒在鼓動著他的心臟,讓它是如此鮮明的存在於胸膛之中,充斥著他的耳膜,以至於連貼著對方肌膚的指尖都開始發燙。

“你早就在布局了……從你喊果戈裏過來開始、恐嚇那個阪下開始,甚至是讓我不要將你的存在透露給太宰開始,”葉伊赫咬緊後槽牙,“你一直在將結果導向你所期望的局麵。”

費奧多爾沒有回答這些,他隻是看著葉伊赫,忽然開口問道,“您不認為我殺了京極夏彥也是在布局嗎?”

“…………”葉伊赫的指尖明顯輕顫了下。

再出聲時,他的音量壓得極低,微微發顫的感覺卻變得更明顯,“如果,你…連救我都是為了騙我,為什麽不在剛開始就殺了我?你能做到的,哪怕是此刻的你也能做到。”

“就像我那時險些被溺死一樣。”

葉伊赫的頭腦十分清醒。

別看他現在好像占據上風,隨時都能置費奧多爾於死地似的,但這僅是一種假象。

他附身的是費奧多爾的身體,這裏是屬於費奧多爾的意識空間。

意識空間內甚至不需要呼吸,這隻是一種生理上的本能,但並非必需品。

如果係統不出手乾預,那麽他的精神力要遠遠小於費奧多爾的,隻要對方想,他被吞噬隻在費奧多爾的一念之間。

而此刻,葉伊赫也終於明白第一次在意識空間內共存時,他為什麽是掉進那片海似的水裏,甚至還擁有瀕死時的恐懼感了。

原來,隻在那一瞬間,費奧多爾就試出了他對他的危險性。

隻是那時,係統正好在進行自我軟體升級,沒有出手阻止,才讓他一直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

從最初開始,費奧多爾就牢牢把控著他們相處之間的主動權,用一種更高明的方式瓦解他的防備,讓他無知無覺的順著對方的步調走到此刻。

現在算什麽,圖窮匕見?

葉伊赫幾乎要被氣笑了。

“我不會殺您。”

緊繃的死寂在這間宮殿內蔓延,費奧多爾緩慢說道,“也不會讓您死去。”

“但你想殺了小樓裏的所有人。”葉伊赫咬牙。

他的五指再度收得更緊,迫使費奧多爾再度順著他的力道微昂起頭,發音吐字也變得困難——但那雙偏絳紫的眼眸依舊是平靜的,像俄國冬日的皚皚雪原。

“確切地說,”費奧多爾的聲音很輕,但很穩,沒有任何動搖,“是除您以外,所有的人都要死。”

葉伊赫睜大眼:“…………”

“橫濱的黑丨手丨黨會死在這次鬥爭裏,異能者會死在澀澤龍彥的異能裏,政客、以及餘下的所有人,都會死在接下來的大清洗裏。”

那本厚重的聖經自腿上滑落在地,費奧多爾一隻手握住葉伊赫的手腕,偏絳紫的眼眸微微眯起,嗆咳兩聲,斷斷續續地念出禱文般的話語。

“罪孽即是思考,罪孽即是呼吸。這樣一來,大家都將從罪孽裏解脫……”

“……包括你在內?”

沉默片刻,葉伊赫開口。

“是,包括我在內。”

費奧多爾搭在葉伊赫手腕上的五指也緩慢收緊,那姿態卻並非是難以忍受脖頸被扼住的反抗,而更像是握住了某種唯一的、神聖的道標。

“人類是既罪孽深重、又愚蠢不堪的,唯有死亡能給予他們救贖。”

“在那傾覆一切的洪水之後,隻有您會活下來……會到達已淨化罪惡、消除罪孽的[應許之地]。”

這回答遠比葉伊赫預想中的更冷酷。費奧多爾想要謀劃的遠不止殺死織田作他們,異能者、人類,甚至連自己包括在內。

他並非是出於自己個人的利益、私怨或野心而做出的這些行動。不如說,他連自己的性命也不放在心裏。

這次,葉伊赫沉默了比剛才更長的時間。

費奧多爾的感情是真實的,理想亦是真實的。

費奧多爾可以妥協,可以退讓,可以為他在新年拉大提琴,可以履行諾言帶他去看極光,也可以為了保護他而殺死京極夏彥,不惜身中一槍。

但費奧多爾也可以算計,可以利用,可以借助他的出現而隱藏起自身,隻在關鍵時刻走出下一步棋,也可以用更不著痕跡的方式達成他的目標,連部下都一視同仁的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