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時,人類醒了。
那股奇怪的氣息,也消失了。
之前人魚隻當是偶然,現在仔細回憶,卻發現似乎早有征兆。
她總覺得許明習身上很香,讓她感到心安。
跟對方親近,還會嗅到一些若有若無的氣息,像無形的小鉤子,誘惑著她不斷湊近。
人魚以為那是因為許明習長得好看,好看的人或許天生就是香的,原來並非如此,而是命定伴侶散發出的,與她絕對契合的氣息。
許明習不是人類。
沒有尾巴的人類,怎麽可能是她命定的伴侶。
人魚搖了搖頭,忽然抓住許明習的手。
“你騙我。”
人魚的藍眼睛裏帶著不滿和篤定,“你根本不是人。”
她情緒有些激動,沒收著力氣,把許明習的手腕攥得死死的。
許明習忍著沒吭聲,感覺骨頭都要被人魚捏變形了,才勉強動了動,壓在對方的另一隻手上,安撫般拍了下。
她眉心輕擰,啟唇說:“可是我沒有尾巴,在海裏還差點淹死——人魚會溺水嗎?”
話音落下,人魚表情略有不自然。
許明習捕捉到,正欲開口,人魚先一步出聲:“好了,你不要拿尾巴說事,我們現在沒有談論這個。”
“……”
許明習嘆了口氣,妥協般點頭:“那你來說。”
人魚想了想,沒說話。
半晌,人魚:“我說不出來。”
許明習:“。”
她深呼吸,正了正表情,斟酌著說:“我可以認真告訴你,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裏,我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人類,從未去過那片海域,也不知道人魚這個種族的存在。”
“那天看到你,我差點以為自己出現幻覺,在人類社會,除了童話書,人魚隻出現在海族館的表演裏。”
“我不清楚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事情變得不對勁起來,等我發現到異常,已經是回來之後。”
“我會重複做一個夢,夢到……你的背影,以及一望無際的海洋,仿佛我也本該屬於深海,我以為是你對我做了什麽,讓我們之間產生了羈絆。”
“或者是,思念過重。”
人魚眼神閃爍了下,挪開視線。
許明習沒有拆穿,人魚對她有所隱瞞,她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的雙腿出現了一些異樣,會毫無原因抽搐,乾涸發癢,需要每天都泡一會兒水,我試著塗了潤膚乳和藥膏,沒有任何效果。”
“至於其他的,我暫時沒有發現,不過,我確實有了一些和正常人類不同的地方……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麽。”
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也不是人魚,她像是某種畸變的怪物,不被任何一個種族接納。
許明習垂下睫毛,陷入沉默。
這個時候的人類,呈現出一種格外脆弱的特質,像易碎的玻璃,輕輕一碰就要破裂。
那張精致立體的臉龐看似如往常一樣平靜,可眉心是蹙著的,眼底滿含迷茫,嘴唇上的血痂襯得她愈發柔弱無害,沒有一點攻擊性。
人魚有點後悔,自責剛才的直白冒失,快要把人欺負哭了。
她有點手足無措,顧不得身體的不適,連忙抬手去撈許明習,把對方緊緊抱住。
許明習沒有反抗,順從地靠在她的肩上。
她們的長發卷在一起,墨色伴著淺藍,跳脫又和諧,仿佛本該如此。
“你,你別哭啊。”人魚慌張極了,“我不是想故意欺負你的。”
許明習沒有說話,隻是回擁了她。
人魚感覺自己抱住了一塊精雕細琢的玻璃製品,不敢輕易鬆手,怕對方掉在地上碎成渣渣,也不敢太用力,怕把人弄疼。
她有些為難,絞儘腦汁想著,該怎麽把人哄好:“哎呀,我其實不在意你是誰,你就是你。”
“你出現這些變化,可能跟我有關係,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現在也不是一條正常的人魚,我……我在求偶期。”
人魚說完,咬了咬唇。
她現在腦子裏亂糟糟的,隻能悶頭把自己之前對許明習做的事說出來,沒有再隱瞞。
“當時,我覺得不應該讓你知道,因為姐姐告訴我,求偶期需要謹慎對待,所以我就對你做了一點事情,按理說,應該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影響,可能是是哪裏出了岔子。”
說到這裏,人魚有點難過。
她不清楚哪裏出了問題,導致許明習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實話。”
人魚悶聲說:“姐姐說,陸地上的人類很狡猾,不可以跟人類說太多事情,否則會被他們利用,反過來對付我們。”
人魚和人類長期和諧相處,各有退讓,也在暗地裏互相試探。
誰掌握的情報越多,誰就占主導地位。
黑尾說過,人類並不像表現的那樣真誠善良,不然為什麽會有無緣無故失蹤的族親,以及被汙染的海域。
大家隻是在維持明麵上的友好,一旦被人類完全了解,她們就離種群滅絕不遠了。
人魚驍勇善戰,不善攻心,她和許明習相處這麽久,一開始就沒把對方當壞人看待,可能有所隱瞞,但沒有背叛。
和人類相比,她太稚嫩,像心無城府的孩童。
如非迫不得已,黑尾不會放她自己出來找人。
人魚嗅了嗅許明習身上的氣味,忍不住蹭了蹭,眷戀地說:“不管你是什麽,我都喜歡的。”
“你是我的。”
從一開始就注定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