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煙(1 / 2)

路遠到關山 檀汐 4414 字 2個月前

事後煙

這一晚,秦灝遠又再一次的發現了“原來還可以這樣呢”的自己。

他這次的表現可能不僅僅是可以用“主動”來形容。且不提之前他和遊亦航之間,他的所謂“主動”也隻是完全停留在表達“想要”於是簡單吻一吻或者上手摸一摸的程度,即使是和路為暄,他在從重慶那次開始,就已經會根本不需要任何“引導”和“逼迫”,在過程中無時無刻不“坦誠”的表達自己的真實訴求了。

那如果說之前那些叫“主動”,到了這會兒,他這就該叫做——“勾引”。

可不是麽,秦灝遠這麽擅長“學以致用”的一個人,他又細心又擅長觀察的,和路為暄“親密接觸”這許多時日,就像了解他生活中的那些“隱藏麵”一樣,對方在床事上的實際喜好他自然是一早就清楚的很,路為暄那“享受你的享受”他也很快就悟了個徹底,那他怎麽可能還不會反過來將“主導權”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呢?

被那人帶領著,他曾沉入海底,曾墜落深淵,曾流連夢境——那現在,他也不僅僅是停留在“沉浸”並“享受”的層麵,他學會了張開雙手,撲向那一切著迷——擁抱著那無邊的海水,擁抱著那灼灼的火焰,擁抱著那碎片般的夢魘。

將那一切都攬入懷中,世界,便可真正的被拋在腦後了吧。

於是路為暄這個“老手”,也十分意外又不意外的被“哥哥”刺激的“失了態”——秦灝遠之前就總覺得路為暄本性是“敏銳”、“傲嬌”、“危險”又“狡黠”的貓科動物,此刻便更是了——他像是脫了籠的猛虎,一把扯下那鐐銬,露出最尖利的爪牙來,喉嚨底隱著的壓抑嗚咽,比任何怒吼都要更令人毛骨悚然,蓄勢待發若山雨欲來前滿樓的狂風,勢要把麵前的一切都徹底撕碎。

至於秦灝遠,痛,並快樂著,亦享受對方的享受,大概便是這個意思吧。

秦灝遠突然又想起他姐曾經告訴過他的那句“生活是要跟舊人做新事”,此刻他對這句話的理解好像又更進了一個層次——所謂“新”,其實不拘泥於“事”本身“新”與否,更多的,好像還是在自己。你若“新”,事便“新”。

就像他自己下午說的“好東西常看常新”,人們也總說日子“常過常新”,那他倆這“世界上最親密的事兒”,自然也是能“常做常新”的了。

等那“常做常新”的“翻雲覆雨”好容易止歇後,秦灝遠簡單衝了個淋浴,拿了聽冰鎮啤酒,走到了露台的椅子上坐下來,擰開頭頂的風扇,點了支煙。

夜半的熱帶島嶼,溫度也不低,不過到底是在海邊,有徐徐的海風一陣陣吹過來,倒也不至於像寧城的那些夏夜一般熱的人渾身不自在。

難怪秦灝天當年十八歲生日在‘浮世’會忍不住守著冬想著夏呢。夏天夜晚大概就是有種魔力,讓人在這炎熱的空氣裏,在鋪天蓋地的蟲叫蟬鳴裏,在晴朗高遠的星空裏,暫時忘卻了所有的俗世煩憂,無所顧忌的怠懶著,鬆懈著,忘我著,哪怕隻是片刻也好。

他連著抽了好幾根,路為暄才走出來,在他對麵坐定了。秦灝遠順手就把煙盒拋過去:“要麽。”

“要。”路為暄一手接住,直接咬出一根,叼著,手攏著煙頭點上,夾著煙抽了一口,輕輕呼出飄渺的灰色煙霧。

秦灝遠看著他點煙時微微蹙了一下眉,腦子裏想法又開始亂飛——原來美人皺眉真的這麽好看啊……怪不得那“東施”總想著要“效顰”呢。

秦灝遠自顧自出著神,路為暄懶洋洋的靠著椅背,目光落到麵前的煙灰缸裏,挑了挑眉:“我洗了很久麽?你抽這麽多了。”

秦灝遠“嗯?”一聲,也跟著一起看向了煙缸,笑了:“哦,事後煙嘛。沒忍住,癮上來了。”他眨眨眼,“誰讓剛才那麽爽呢。”

路為暄那張“繁花”般的臉在嫋嫋的煙霧裏看起來愈發“若夢”:“前幾次環境所限,來不了事後煙,怪遺憾的吧。”

秦灝遠笑出聲,他拿起麵前的啤酒喝一口:“是啊,不僅環境所限,我那幾次也是真沒力氣爬起來抽煙了。在家也是,雖說不至於直接pass out,但也還是隻想倒頭就睡。你說說,也那麽多次了,竟然一次事後煙都沒抽著,可真是太遺憾了。”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搖搖頭,看起來好像在真心實意的“惋惜”著。

路為暄夾著煙看他:“這次有力氣了——又長進了。”他又看向秦灝遠手中的啤酒:“喝的也不一樣了。之前倒沒見你喝過啤酒。”

“夏天嘛,就是想喝冰啤酒。就像初雪最配炸雞,夏夜就該最配冰啤啊。”秦灝遠說著又自我糾正道,“哦,雖然現在是一月,但反正這兒四季如夏的。”他滅了手裏快抽到底的煙,看著路為暄挺熟稔抽煙的樣子,“你還說我——我也是第一次看你抽煙,我還以為你不抽呢。”

“我會,但是沒癮。可抽,可不抽。”路為暄淡淡道,突然又笑一下,“都說了我什麽都會什麽都厲害,那抽煙當然也是了。”

秦灝遠都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我是真想找那個表情包出來丟過去——‘厲害死你’。”他忍不住的又點了一根,“不過確實厲害啊,能抽,但不上癮,你是有點自控力在身上的。”

“那倒也沒那麽‘自控’。”路為暄很坦蕩的看著他,“剛才不就‘失控’了麽。”他頓了頓,“享受嗎?”

秦灝遠眯著眼看他:“我也享受你的享受。”

路為暄笑的差點被煙嗆了,緩了會兒道:“行,禮尚往來了。”他又回到之前的話題,“我抽煙是為了社交——你不覺得很多時候,‘天兒’都是一邊抽煙一邊聊出來的麽。”

“當然。”秦灝遠抽一口,“我同意。感覺這也是個挺神奇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一起抽煙聊起天來就比較順暢,然後就會比較容易增進感情。難道是因為,會覺得對方和自己有些‘共同之處’,所以‘心理距離’會拉近一些?”他望著路為暄,“你看,有時候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人們通過看外在表現,去下一個推論,得到一個對於他人的認知,但其實有可能實際並不是這樣的。”

路為暄沒什麽表情變化:“是什麽樣也都沒什麽所謂。”他又笑一下,“不過我這種人,要是知道了‘實際’,大概就會被說成是‘有心機’了。”

“是啊你這個心機boy。”秦灝遠隨口吐槽一句,又搖搖頭,“心機一詞又何解?怎樣算是有心機?為了達成目的,去做一些自己本來沒有想做的事就算麽?那話又說回來了,什麽又叫‘想做的事’?你抽煙是為了社交不是為了癮,那抽煙這就不能算你‘想做的事’了?或者說,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那什麽叫‘不擇手段’?再退一步說,什麽叫做‘手段’,什麽又是‘正當手段’?隻要不犯法,就沒什麽‘不正當’的不是麽?哦,大概有人會說,法律隻是道德最低的標準,即使不犯法,隻要那‘手段’傷害了別人,侵犯了他人利益,便也是不正當的。那麽,怎麽叫‘傷害’?欺騙算嗎?那那些所謂‘善意的謊言’又怎麽說呢?背叛算嗎?那怎麽定義背叛?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是嗎?那人不能背叛,就是說人的所作所為永遠都不能和之前說的不一樣——都不說這要求是‘對’或者‘不對’了,現實點,這可能嗎?辜負算嗎?再定義一下辜負?難道就是默認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受著好的那位就該感恩。但什麽叫做‘對另一個人好’,你給的東西一定就是人家想要的嗎?不想要的還非得感恩這不就是道德綁架嗎?我現在就是想到哪說到哪要還能想出更多的來我每個都可以這麽問一堆問題……另一方麵,怎麽又叫‘侵犯他人利益’?如果是侵犯生命權、財產權、名譽權、人權這些,那就是犯法了,那不還是回到最開始那句話——隻要不犯法,就沒什麽不正當的不是麽?”

路為暄聽著秦灝遠這一發不可收拾的,“結案陳詞”一般的“長篇大論”,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會兒,最後還是笑了:“小秦總邏輯太強了,難怪會喜歡就像你那天評價過的,音樂裏也邏輯嚴密的巴赫。以前上學時沒去打辯論?”

秦灝遠咬著煙翹翹嘴角:“辯論就算了,我不太會‘說話’——不是指有沒有邏輯,你不覺得,‘說話’這種事,其實靠的不是邏輯。沒有人會喜歡對方‘得理不饒人’,畢竟‘理性’的話沒那麽好聽,而如果還占了道理讓人無法反駁,那不就顯得咄咄逼人,讓人家覺得更煩人更不想聽了麽。說話是需要技巧的,想要‘影響’別人,‘說理’沒用,最後還是得靠‘煽情’,‘情’,永遠比‘理’有力量,不是麽?”他說著似是有些恍惚,“人啊……是不是歸根到底還是一個情感動物啊……理智,好像永遠沒法打敗情感吧……就像愛,是吧……”

路為暄還是淡淡的問:“愛怎麽了?”

“愛,就是個很不講邏輯的東西啊。”秦灝遠的聲音聽起來很飄忽,“都且不說‘愛’這種感情的產生是多麽莫名其妙又不講道理的一件事了——並不是別人對你好你就會愛上對方,不然也就不會有那麽多‘求而不得’了,不是麽?也不是說一個人得多麽的‘完美’才會獲得愛,那不然這世界上長得一般有缺點的就都沒人愛了?也不是這樣吧。這些且都不提。就說哪怕是相愛的兩個人,沒有人本性會向往被‘捆綁’,捆綁必將意味著妥協,意味著自我的喪失,意味著自己的‘領地’被侵入。但愛人卻又總是會對彼此做出承諾,要彼此‘捆綁’,難道不是很奇怪嗎?愛一個人到底是希望TA自由還是希望TA被‘束縛’?如果是自由,那就應該放手,但,明明都相愛了,好端端的又乾嘛要放手?如果是束縛,那就更不合理了,既然我們是在說‘真愛’——你愛的是對方的靈魂吧,那被束縛以後的‘靈魂’,還能是你愛的那個‘靈魂’嗎?”他說著笑了,“越說越覺得是邏輯悖論了是不是,給自己都要繞暈了。”

路為暄看了他很久,久到那手裏的煙都快燃儘,他才輕輕的開了口:“既然講不通,那就不要講邏輯了。”他笑笑,“不是也有首歌裏也唱了麽,‘愛比邏輯厲害’*。”

“是啊。”秦灝遠還在出著神,“愛比邏輯厲害啊……所以我這麽一個其實本質上很講邏輯的人,才會失了智的一樣好像總會被愛打敗啊……就像我之前那段感情,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那過程中那麽多的邏輯bug,結果全都被愛‘蒙蔽’了,簡直荒唐的可笑。”

路為暄滅了手裏的煙:“很多人不都是如此麽。就像你也曾經問過我的。經歷過失敗感情的,把事情搞砸的,也不是隻有你一個人。”

秦灝遠想起了他倆在倫敦花園裏的對話,突然笑了:“不過,我現在有一些不同的想法了——我倒也不覺得我過去那段感情算是‘失敗’了。的確,作為一段感情而言,它有一個‘結局’,結局就是我和對方分開了,所以會被定義為‘失敗’。但想想,也不好就這麽說吧。李商隱不是說,留得枯荷聽雨聲麽?那敗了的荷葉,尚且也能有所‘用途’,能拿來聽雨聲,多美啊。枯荷都有那麽美好的‘意義’,那我們過去的感情呢。不也一樣麽?或者再拿遊戲來說,你說我們玩遊戲,的確是由於我們之前的種種經歷,導致了最後的結局,但是結局有那麽多種呢,你又會管哪個結局叫做‘失敗’?”

路為暄看著他笑:“你說的對。隻要主角一路走下去,走到了最後。那對於‘結局’來說,就隻有選擇,沒有失敗。”

秦灝遠整個人都有點恍惚:“我還能說出這些話來呢……被自己驚呆了。真是每天認識自己多一點啊……”他轉著手裏的煙翻來覆去的看著:“都說‘事後煙’很容易讓人有感悟,看來是真的啊。”

秦灝遠既然給自己這場“說走就走”的普吉之行定義為“getaway”了,那他自然也要從“現實”中抽身的徹底。他直接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一個電話都打不進來,雖然當代年輕人可以沒有電話但不能沒有網絡,他還是把微信消息提示全部關閉,把所有群全部折疊——隻留了他和秦灝然舒晴那個小群,每天去裏麵報一下字麵意義上的“平安”。

他知道,那表態過不止一次會“無條件支持”他的小哥和姐姐,會替他把消失這幾天的寧城打點好的。對他們的這點信任,他一直都還是有的。

雖然這次元旦正逢周中,假期隻有一天,不過秦灝遠也是正兒八經的在“斷聯”前向方思淼多提了幾天休假申請。即使他大多數時間還是想在度假村裏躺著,不過就像在寧城時一樣,路為暄可不會就這麽放任著他換個地方擺爛犯懶癌,他們找了個島上的射擊場打了幾槍,順便開了開卡丁車騎了騎山地摩托,去普吉鎮上隨便晃了一下,在海灘上騎了會兒馬——秦灝遠上回騎馬也還是得追溯回英國時期了,雖然他們秦家幾個從小就被要求學馬術,但結果就是沒一個人真正的感興趣:有的嫌風吹日曬,有的嫌又顛又硌,有的嫌味兒大——反正各有各的矯情。秦灝遠這時隔多年再次“上馬”,感受還是和從前一樣——這玩意兒到底有什麽好騎的我遠的開車不行嗎近的走路不行嗎?

這幾日下來,純血“indoor派”的秦灝遠感覺自己的“戶外量”已經嚴重爆表——快要超過他過去一年總量了。甚至他有天還被拽著去體驗了一把衝浪——雖然小秦總表示他們完全可以包個遊艇在海上漂漂就當“出海”了,不過“幼稚”的路為暄哪可能放棄“耍小性子”,一聲“哥哥就當陪陪我”,秦灝遠就立馬繳械投降了。雖然結果就是在浪頭裏不斷“旋轉跳躍我閉著眼”的花式嗆水,狼狽極了。

不過,好像還是挺好玩兒的啊。是想起來就會忍不住笑的,“美好”的快樂瞬間啊。

無憂無慮的時光總是流逝的飛快,假期會有結束,旅途會有終點,“getaway”會有尾聲,人也到底是要重新回到那日複一日的規律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