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若夢(1 / 2)

路遠到關山 檀汐 4157 字 2個月前

繁花若夢

秦灝遠下到停車場,坐進了車裏。

他現在這車換了也有一年多了。去年的那個夏秋交際,他正在與自己多年的過去做著一場徹頭徹尾的告別,幾乎把目及之處的,所有能看到能想到的舊物都換了個遍。他那輛從當年回了寧城就一直開著的挑戰者自然也不例外。

其實那車換了倒也沒什麽,他從22歲開到快32歲,小十年了,正常來說也是該讓那車退役的時候了。

隻是在換什麽車這事兒上,他這個自詡“特立獨行”的“惜物又念舊”的天秤座還是顯出了一點典型的“糾結”屬性來。畢竟我們小秦總給自己買東西,完全就是他大哥的反麵,從來都是“隻選對的,不選貴的”。不過舒晴當年說他“無欲無求都快成佛”了,也不算準確——他其實也挑,就像他當年選擇開那輛挑戰者一樣,除了價格別太高調之外,他喜歡有點“特別”的,名字“好聽”的,不容易“撞款”的,又要合他“眼緣”的。

畢竟他們秦家幾個,看起來好像隻有秦灝天“少爺”脾性最大,矯情這個又講究那個的,其實他們每個人都各有各的“矯情”和“講究”,隻是點不太一樣而已。真要論起來,誰也別說誰。而秦灝天之所以“少爺”的格外突出,也隻不過是吃了他那點性子招搖的虧罷了。

這次要換車,秦灝遠自己其實本來一直都要更偏好油車的,當年給遊亦航“一擲千金”買Taycan純屬要在心上人麵前瞎顯擺,他本人對電車的印象還是偏“玩具”一點。畢竟他還是挺不能免俗的有點迷戀那引擎響起的轟鳴聲,和傳統油車操縱起來的那股“機械感”。不過到底現在有了他姐和姐夫這倆新能源忠實用戶在他耳邊沒日沒夜的叨叨電車多好開多方便,他便也動了看一看電車的念頭。市麵上流行的一溜看下來,最後選了現在這輛Lotus Emeya,他還特意去了解了一下,Emeya這個詞來自於阿拉伯語,意思是“繁花若夢”。很美,很好聽,車的外形也好看,足夠特別,合他眼緣,寧城大街上也見不著幾個人開,不會撞款,價格更是挺合理不至於像秦灝天的那些“豪車”一樣令人咋舌,幾乎滿足了他所有那些“矯情”的要求。他很喜歡,一拍即合,不做猶豫,全款拿下。

他與開了快十年的車告別,與住了幾年,亦曾經是他自己一手裝扮起卻到底是“別人家”的老房子告別,與換了表帶卻還是難免在後續的時光裏被再次磨損的舊表告別,與那曾經爭著搶著要來保護他、救他,最後卻選擇雙雙離他而去的兩位哥哥告別,與他過往三十餘年的厚重“時光”告別。這也確實是一場艱難的、漫長的告別。而在過去的一年多裏,哪怕他把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換了個遍,他也總是忽略著,無視著,狀若無意其實內心始終渾渾噩噩著,拖拖拉拉著,到底是沒能徹底和自己曾努力交付出去的那顆心告別。

直到那個台風天,他較著勁一般的去了那個海島,那個讓他第一次厘清心事的,被他看做是一切開始之處的海島,想要完成最後的告別。

他預想過那終極告別的痛苦,卻從未曾想過,在那個“初始之地”,在進行那“最後告別”的同時,原來還醞釀了一場始料未及的“遇見”。

於是那痛苦,雖然還是不可避免的來了,卻也還是最終都過去了。

然後他再回頭看,嗯,好像感覺,還不賴?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

人們都說,什麽都會過去的,現在他想想,這好像也確實不是一句安慰性質的廢話呢。

就像那場台風一樣。來時所有人都說它是災難。它也的確是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就偏要不怕死的去和它迎麵硬剛,“頂風作案”,那大概也真的就會是死路一條。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對不對?話糙理不糙的一句話不是說——不作死就不會死嘛。

災難,也是可以有安全處避險的。也是可以躲過的。

它終將會過去的。來勢再洶洶,過程再肆虐,不也最終還是過境了麽?

而它離開後,留下的是什麽?

是絢爛豔陽,是如洗藍天,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那一個好日。

當然難免有被折斷的樹木,被掀飛的路牌,甚至有被吹倒的簡陋房屋。

但也都可以複原的,都可以重建的。物件兒也許會被摧毀,人類如果做好準備,安排好預案,積極努力的去麵對,就不會的。

Have a nice day。

雖然他直到現在也說不好,他到底是不是已經真正的“完成”了所有的告別。畢竟有些東西似乎已經成為慣性,已經深入骨血,想也知道,要想徹底“剔除”,根本不可能實現在一朝一夕。但是沒關係,是不是全然“過去”都沒關係。他好像至少,已經不會再去畏懼麵對任何了。有些事情隻有經歷過才知道它們究竟是什麽樣的。有些瞬間隻有到來了才會知道自己當下的感受又是什麽樣的。畢竟他已經沉入過深深的海底,直麵過最真實的,那個好像自己都從未預想過“竟然可以這樣”的自己,於是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好像在那“真實”麵前,倏忽變的輕盈。

就像那個台風過境後陽光滿屋的上午,被他輕輕捏在手中的那張薄薄便簽紙一樣。

那張紙沒有重量,但是那句話有。

Have a nice day。再一次。

不管怎樣,遊亦航有個道理還是沒教錯他的——相信時間。

人生的確是有無數種可能性,你自己當然也可以有無數種可能性。

無論如何,你都可以相信時間,也相信自己。

秦灝遠把車開上地麵,外麵正落著微微的雨,不算大,就是寧城一年四季都挺常見的一場普通的雨。但雨點還挺密的,滴滴答答的落在玻璃上,清脆利落的打擊感,車裏輕緩的放著他最喜歡的巴赫,是個安寧的雨夜。

他早前在辦公室裏倒也沒對舒晴說謊,除了剛看到照片和人名時的那幾秒怔愣與訝然,隨後他的心裏確實是一直都挺平靜,平靜的令他自己都不由得感到幾分意外。

明明十幾分鐘前他還在和舒晴聊著“美好的回憶就讓它成為回憶也沒什麽不好”,而到了真發現那些“美好”有可能並不會僅僅停留在回憶之後,要說他有多期待,多想要那些“美好”再次發生,好像也不好這麽說。

也許就還是像那天那個人說起過的,太過“完美”的,被“劇透”來的結局沒什麽意思,開放世界遊戲的快樂,大概也就在於,那永遠未知的體驗。那,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麽,抑或是不會發生什麽,其實也都沒什麽所謂不是麽?

就像他似乎也已經不在意過去於他而言到底是枷鎖抑或勳章,是什麽都不要緊,畢竟就像是遊戲裏過了身的某段經歷一樣,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能知道之前發生的一切到底會給自己帶來什麽?

過去是這樣,那未來當然也是了。

他秦灝遠的人生,又為什麽不可以是一場他最喜歡的開放世界遊戲呢?

哦,不過一切再未知,至少有一點他現在倒是挺確切的知道了,那個人叫“路為暄”。

也是個既好聽又好看的名字,挺配得上那個人的,秦灝遠想,就像他現在開著的這輛Emeya一樣。

他正在一個紅燈前出著神呢,一旁手機震一下,他拿起來看,信息來自他姐。

舒晴可能到底還是今晚被過度震撼了一把,憋不住的又來找他輸出:弟啊,我到現在還覺得挺不可思議的,你說這天底下怎麽就能有這麽巧的事呢!就像是……就像是上帝的安排一樣!

秦灝遠又一次的沒忍住笑,抄起手機給他姐發語音:“你不是回去趕工了麽?姐姐。怎麽腦子裏還飄著這些有的沒的開小差啊,還能不能認真工作了。”

舒晴大概知道他在開車,於是直接把語音電話撥了過來:“我這不等著我們忙碌的CEO秦總開完會給他彙報麽,他Teams紅著呢,我看著現在這個會大概得到十點吧,我就先給他留言了,這會兒乾等著也沒事啊,就來跟你抒發一下胸臆。”

秦灝遠倒也不介意跟他姐嘮嗑,隨意的答:“還沒震驚完呢?”

“這哪是一時半會兒能震驚完的啊!”舒晴嚷嚷,“哎,我之前還在那說他肯定不是寧中的要是我絕對認識呢,沒想到還真是寧中的啊!哎可是我怎麽會不知道呢?這麽極品的人,還能逃得過我這帥哥掃描儀雷達一般的眼睛?”

秦灝遠被他姐的措辭逗的笑了好一會兒才得以開口:“不是說他要小幾屆麽。”

“那是說比我和大哥。”舒晴想了想,“和你不至於差很多屆吧,你不說你倆看著好像也差不多大麽?你也完全沒印象這人麽?”

“姐。”秦灝遠友情提醒道,“你是不是真的色令智昏了,你是不是好像忘了,我就隻在寧中呆了三年,比你和小哥走的都要早。”

“哦對對。”舒晴應道,“哎,我可能還真是……今晚被震撼的智商直接下線了。”她想了想,“那即使這樣,我們高中部的不熟初中部也就算了,本來教室什麽的都隔得遠,可是你呢?他難道比你還要低至少三屆?那是不是有點太小了?”她說著自己反應過來,“哦,算了,你本來那會兒在寧中眼裏就基本沒別人,哪怕跟你同屆你怕都也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