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跪在正中,卻是忽伸手將頭上發簪一拔,而後沉聲道:“縱是女子身又如何?娘娘嫌棄我是女子,那便是讓我從今日起,舍了這女子身份,以男子之身行走於世間!嫁不得我想嫁之人,我寧可孤老終身!”
說完這話,李素也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匕首,瞬間便是將自己如潑墨一般的發削去大半。
那等狠戾決絕姿態,隻叫人悚然心驚。
謝青梓直到此時,便是才猛然醒悟過來:李素做這麽多,無非是不想嫁罷了。一時又忍不住有些心驚:李素竟是為了不嫁,能做到這般。
思及李素當初為了衛澤那般,再看如今李素如此,倒是叫她生出了幾分欽佩來:李素這樣的性情,尋常女子還真做不出來。她能做到這種程度,也算是巾幗不讓須眉了。
隻是衛皇後……必是不喜。
果不其然,衛皇後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著李素怒極反笑:“本宮竟是不知你有如此決心,你既有如此決心,何不以女兒之身嫁過去和親?李素,你任性也有個限度才是。”
李素卻隻是兀自跪著,背脊挺直成了一種孤絕姿態。
謝青梓嘆了一口氣。
看著李素到底是覺得心中被觸動了幾分,更生出幾分不忍來。同為女子,她莫名得了衛澤垂青,而李素卻是求之不得,這樣的差距,或許是不能叫她對李素的心情感同身受,可卻也不能不叫她對李素的這種凜然決然生出觸動來。
李素這樣的女子,若是遇對了人,怕也是要傳出一段佳話。隻可惜,卻是遇到了衛澤。
“等會兒其他妃嬪娘娘們就要過來了,以為我之見,郡主還是先回避一二罷。不然郡主這般姿態……倒是叫人忍不住多想。”謝青梓委婉的說了一句,既是提醒了李素,也是提醒了衛皇後。
李素倒也沒有和衛皇後死磕的意思,隻磕頭告退出去。
謝青梓叫聞香將那些頭發收拾了,而後看一眼衛皇後,見她心緒不佳,便道:“不若叫她們別來了。”
衛皇後應一聲。顯是餘怒未消。
“娘娘何必惱呢。橫豎這個事兒也和娘娘沒有關係,隻跟聖上說一聲,叫聖上決斷就是了。”謝青梓輕聲說了一句,而後又嘆了一聲:“李素這樣烈性的女子,強逼著她嫁過去也是沒有好處。”
“並不是惱她這個。”衛皇後揉著眉心,好半晌沒說話。
謝青梓替衛皇後重新捧了一杯茶水,笑了一笑:“娘娘是嫌煩?還是替衛澤操心?還是覺得她鬨這一場不過是想拉著娘娘替她說好話?”
“你都將話說完了,我竟是沒有什麽可說的了。”衛皇後雖是心裏頭不痛快,可卻也是忍不住被謝青梓逗得一笑,而後斜睨了謝青梓一眼:“你這張嘴,倒是都拿來用哄長輩高興了。怪道陸老夫人那般疼你。”
謝青梓輕笑兩聲,一本正經:“那娘娘被我哄高興了沒有?”
衛皇後被這麽一打岔,倒是也不好再惱,而後便是嘆了一口氣:“她性子太烈,並非什麽好事兒。而且你聽聽她說的那話……”
“不過是走投無路罷了。”謝青梓中肯的說了一句。
衛皇後聞言便是詫異看了一眼謝青梓:“這是怎麽了?好好的竟是替他說起好話來。難不成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縱是不知細節,可知道李素對謝青梓素來沒好氣,也不是難事兒。
衛皇後覺得,謝青梓心裏頭便是該不喜李素才是。
“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同樣也是有可憐之處。我隻是覺得她也不容易罷了。”謝青梓也沒瞞著自己的心思,直接就說了出口:“她因了衛澤屢次三番尋我不痛快,與我刁難。我自也是和她沒什麽好感。可她落到了今日田地,我又何必落井下石呢?”
李素已是夠可憐了。她犯不著再去踩一腳。
“她嫁去金陵,對我也沒什麽好處,反倒是覺得不過是毀了她一輩子,倒也不至於就盼著她這樣。”謝青梓看了一眼衛皇後,見衛皇後並無不滿的樣子,這才又添上最後一句:“再說了,衛澤又不喜歡她,我更犯不著和她過不去。”
最後這一句話,卻是將她的小女兒心思展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