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1 / 2)

第230章

陸久安慢慢睜開眼睛, 大夢方醒,駁雜地記憶猶如深海浪濤在他腦海裏橫衝直撞,直令他頭痛欲裂。

這種感覺就像他加班加點熬了兩個通宵, 陸久安一時昏昏沉沉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頭頂上方照下來一道人影, 發絲直直垂落在他頸邊,陸久安忍不住偏了偏脖子。

“別動。”來人輕聲吩咐, 接著伸出一隻冰涼如玉的手, 在陸久安額頭上輕輕試了試, 隨即搭在他手腕上摸脈。

陸久安視野逐漸清明, 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技之?”

“你可算是醒過來了。”秦技之把他的手塞進被窩裏掖了掖。

陸久安皺起眉頭。

秦技之的出現,令陸久安迷惘的大腦愈加混亂。

怎麽會看到秦技之,莫非我現在還在應平?

秦技之起身端來一碗羹湯,把陸久安從床上小心翼翼地扶起來,往他背後塞了一個軟枕:“既然醒了, 就趁熱喝點湯暖暖胃。”

陸久安渾身無力, 他虛弱地靠在軟枕上喘了口氣, 環顧四周, 屋內的擺件非常眼熟,分明是他在京中置辦的小宅院。

“你怎麽……到晉南了?”

秦技之在他麵前坐下來:“你昏睡不醒,京中禦醫束手無策,韓致日夜兼程地求到了應平。我要是再不來, 你家將軍都要瘋了。”

秦技之對那日的場景依舊記憶猶新。

韓致滿目驚慌地衝進醫館, 求秦父救陸久安性命,這一變故著實把醫館裏的人都嚇了一跳。

“家父本想親自前來以報昔日恩情,奈何年事已高, 便由我代勞了。”

陸久安雙手撐住額頭,一臉茫然:“我昏睡了多久?”

“一個月餘。若非這段時間韓將軍衣不解帶地哺以流食, 並用人參續著,你就算再強健的身體,人事不省地躺那麽久,身體也吃不消。”

竟然過去了那麽久……

陸久安垂下頭,碗中羹湯倒影著他蠟白消瘦的臉。

現象疊起的逃亡,陸起的慘死,以及夢中那漫長的年華,思維串連成線,如同跑馬燈似的在他眼前一一閃過。

是了,他想起了一切,而現在……

陸久安轉過頭:“韓大哥呢。”

秦技之看了一眼他手中那盅還未曾動過的羹湯,嘆了口氣,往右邊廂房指了指:“被他屬下強製帶過去休息了。”

韓致在陸久安床邊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三夜,即便現在閉上眼睛,也依舊睡得不安生。

陸久安受傷的腿經太醫精心醫治,不會留下任何後患,然而他卻躺在床上一直長睡不醒,沒有一個人能診斷出其中原因。

他太害怕了,以至於從噩夢中驚醒了數次。

這一次韓致剛睡下,夢到陸久安拉著他的手,說要從陰曹地府回到原來的世界去,特意過來跟他道別,嚇得韓致猛然睜開雙眼,困意全無。

韓致眼前陣陣發黑,夢裏發生的一切讓他不寒而栗,韓致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仿佛夢裏的事正在現實裏應驗一般。他狠狠抹了一把臉,從床上一躍而起。

他想去看看陸久安。

韓致慌裏慌張打開房門,突然愣住了。

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站在簷廊下,被秦技之攙扶著,陽光照在他身上,白得晃眼。

“久安……”韓致抖著嘴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陸久安怔怔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對方似乎比他這個病人還要憔悴,臉上胡子拉碴,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陸久安朝他招了招手。

韓致疾步上前,用手指細細描摹他的眉眼,鼻子,嘴巴……最後一把將他摟入懷中。

韓致脊背繃成了一張拉滿的彎弓,連日的絕望和疲憊壓著他,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已經不知該怎麽辦了,所有太醫都沒擇了,讓我聽天由命。”韓致嗓音嘶啞,一遍遍責問道,“你為什麽一直昏迷不醒?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別怕。”陸久安用手拍打著他的脊背,輕聲安慰,“我隻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昏迷一個月餘的人突然醒來,讓府裏好一陣兵荒馬亂。

陸久安身體非常虛弱,按照醫囑,他需要靜休十天半個月。

永曦帝賜下禦令,讓陸久安安心在府上養病,官署裏的大小事務另有朝臣代為接管。

而一直不曾好好休息的韓致則被陸久安強製勒令去睡覺,韓致卻半點沒有睡意,深怕一覺醒來,發現眼前的這一切隻不過是場虛無縹緲的夢。

陸久安沒法,隻好脫了皂靴爬到床上與他並排躺著。

韓致將他撈進懷裏,陸久安身上的氣息若有如無地縈繞在他鼻尖,韓致終於放下心來,抱著陸久安沉沉閉上雙眼。

韓致再次醒來已經是翌日,天色大亮。陸久安尚在睡夢中,呼吸輕淺。韓致一錯不錯地盯著他安靜的睡顏,仿佛看不夠似的。

過了一會兒,韓致翻身下床,他記得大病初愈之人,飲食不能太過腥葷,主要以清淡為主。

韓致找到秦技之,從他口中得到一份合適的菜譜,親自跑到灶房折騰了一個時辰。於是等陸久安睜開眼睛,擺在麵前的就是一碗熱騰騰的藥粥。

韓致把陸久安抱到大腿上,圈起他的手腕看了看:“瘦了,身體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地方?”

陸久安搖搖頭。

韓致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小心翼翼地吹涼後,遞到他嘴邊。

陸久安脖子往後一仰。

“怎麽?”韓致立刻緊張地問。

“我還沒有刷牙。”陸久安小聲道。

韓致神色一軟:“都生病的人了,還計較那麽多。”

“病從口入知不知道。”

韓致隻好鞍前馬後地伺候他淨臉刷牙,陸久安才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喝起粥來。

喝道一半,陸久安突然放下碗來,慢慢抬頭看向韓致:“我想去看看陸起。”

韓致心中咯噔一聲,逃避著他的眼神。

自從陸久安醒來,府裏眾人心照不宣地在他麵前避開這個話題,深怕陸起的死再次刺激到他。

陸久安苦笑一聲,喉嚨發緊:“我做好準備了,陸起去世了是嗎?他如今在何處?”

韓致緊了緊拳頭:“天氣炎熱,我們又不知你何時醒來,便自作主張,將他埋葬了。”

……

陸起的墓地在晉南郊外一座山上,陸久安腿腳還沒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的,韓致一把將陸久安打橫抱起來,輕手輕腳地送進馬車。

他自個人則走到馬車前,撈起韁繩,充當起了馬夫的角色。

馬車穩穩當當地向城外駛去,陸久安掀開車簾探出腦袋:“丁辛呢?”

他記得自己失蹤前,是和丁辛一塊兒在破廟裏躲雨的,後來遭人綁架,吃儘了苦頭,按照韓致的性格,說不定會治丁辛一個保護不力的罪名。

陸久安最擔心的是,韓致怒火攻心之下,直接將人處死了。

韓致頭也沒回:“丁辛失職,我罰他五十軍仗,降職三級,現在在府裏養傷。”

還好,陸久安鬆了一口氣,猶豫片刻,又不禁勸道:“當時我們在明敵人在暗,防不勝防。況且那種情況下,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百分百卻保我安危,怪不了丁辛。”

韓致冷哼一聲:“你還為他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