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上的服飾已經改變,是兜領織黑金束袖曳撒,必要時,暗黑色的兜領可以直接扯上去,掩住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
“大人。”衙役們看到陸久安,立刻圍攏上來,臉上收不住的笑意。
“看來你們已經進入兵馬司了,沒給大人我丟臉。”陸久安吹了聲口哨,“這身衣服可比衙役服威風多了。”
“還有一把風杏刀呢,可沉了。”劉臥泰山一樣的身軀把衣服撐得緊繃,他爽快地放聲大笑,粗嗓子雷鳴一般,“不過隻有等徹底入了職才能領到。”
“那就好。”陸久安由衷地稱讚,他的笑容與在國子監那種故作的表演不一樣,是發自內心地替他們感到高興。
衙役們七嘴八舌地分享著在兵馬司的所見所聞,隻有一人垂頭喪氣坐在熱鬨的人群裏,沉默不語,與周遭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
陸久安早有所料,他走到詹尾珠麵前,直視著她的雙眼,輕聲詢問:“怎麽了這是?”
詹尾珠癟了癟嘴,看了看陸久安,心中生出無限委屈:“五城兵馬司……不收我。”
本來還在高談闊論的劉臥停了下來,緊握拳頭同仇敵愾地幫腔:“哎那幫孫子,看詹尾珠是女子,說什麽都不讓進。”
“咱們詹隊長可是我們這群人當中最厲害的。”
人群憤憤不平地大肆罵開,絲毫沒有即將進入兵馬司成為“那幫孫子”同差的自覺,一個個義憤填膺地控訴著不公,把路過的不明所以的管事嚇了一跳。
陸久安伸出手掌摸了摸詹尾珠的頭:“有眼不識金鑲玉,我這麽好的姑娘,他們既然不要,就跟著我吧。”
他的口吻寵溺又包容,詹尾珠被近在咫尺的熱源驅使著,再也控製不住蓬勃欲傾的情緒,咬著嘴唇難過道:“要不是孟姐姐勸勉我,要不是她……為什麽?我下了這麽大的決心才和孟姐姐分開來到晉南……”
“大人會幫你找回來的。”陸久安聲音平靜,睫毛慢慢垂下來,遮住眼底的流光,“好姑娘,一步步來,我們不著急,啊。”
韓致默不作聲旁觀著這一切,既沒有對兩人的肢體相接表示出不悅,也沒有出聲安慰,仿佛對這場控訴視若無睹。
吃過晚飯過後,陸久安安慰詹尾珠今夜好生休息,莫要多想,隨後把陸起喚到廂房,直截了當地問道:“溫鳶何時到晉南?”
“護送的人前幾日來信,估計半月後即可到達。”
韓致皺起眉頭:“溫鳶?”
陸久安瞥了他一眼:“忘了,當初跟我一起去家訪的那位女學生。”
韓致點點頭,表示想起來了:“她要來晉南?”
“應平出發之前,這位學生曾經來找過我,她不想偏安一隅,一輩子拘在方寸之地,她想出來看看。”陸久安雙眼明亮,仿佛盛著熾熱的太陽,“學生們有這樣的願望,你說,我這個曾經的縣令,怎麽能置之不理呢?”
……
因為第二天休沐,陸久安便遣了小廝回陸家小宅院,告訴陸起不用留門,當夜宿在了禦王府。
翌日一大早,長久保持的生物鐘讓他從睡夢中醒來,枕邊人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躺過的地方還留著餘溫。
小廝端來洗漱用具,陸久安擰乾熱帕子洗了把臉,隨口問道:“你們將軍去哪裏了?”
小廝恭恭敬敬地垂著腦袋,不敢抬眼多看:“將軍點卯就出了府,未曾說過去處。”
點卯,旭日初升,官署才剛打開。
怪哉怪哉,平日不跟他在床上膩歪到日上三竿不許他下床。今天這一大早上就出了府,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
飯廳裏,早起做過訓練的衙役黑壓壓坐了滿堂,正狼吞虎咽的吃著早食,詹尾珠無精打采坐在中間,捏著筷子雙眼紅腫,一看便是晚上哭過了。
劉臥一口吃下一個包子,裹著囊鼓鼓的麵頰含糊不清地安慰道:“詹隊長,你別灰心喪氣,大人必定會為你想法子的。有一句是怎麽說來著,車到山前必有路,是金子總會發光……”
“好一個是金子總會發光。”陸久安走進去。
劉臥憨憨一笑,撓了撓後腦勺:“大人說的這句話,卑職一直記著的。”
陸久安隨便找了個空位落座,這種在同一個飯廳就食的場景,仿若時光又回到了應平縣衙,衙役們不自覺食欲大漲,連詹尾珠也端起了碗,吃著麵前的清粥饅頭。
韓致是辰時末才回府的,他孤身一人離開,回來時已變成兩個人。
陸久安坐在涼亭裏,首先聽到的是一聲爽朗清亮的大笑,接著,兩個人影由遠及近,徑直朝著涼亭走來。
韓致身邊的女人五官明豔,眉眼鋒利,一身大紅色束身緊袍穿在身上,更顯英姿颯爽。
來人走到陸久安身旁,掀起衣袍,一隻腳踩在陸久安身旁的石凳上。湊近了,伸出左手擒住陸久安的下巴左右打量:“你就是陸久安?今天終於見到了,模樣果真標致。”
陸久安嚇傻了,瞪著雙眼看向韓致,滿頭問號:“???”
韓致緊蹙眉頭,不悅地把女人扯開,女人哈哈大笑:“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有趣。”
“呃,這位是……”陸久安小心翼翼地問。
天高氣爽,碧藍如洗,微風慢悠悠地路過,露出樹椏間一隻拖著五彩斑斕翅膀的野鳥。
鎏金瓦片反射的日光耀眼奪目,落在漣漪陣陣的水麵,也落在仰起脖子的女人臉上。
驕傲的,如同怒放中的薔薇。
“沐藺的姐姐,沐挽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