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2)

第125章

回縣衙府的路上, 傳話的童子將衙門裏發生的一切告知於他,陸久安笑罵道:“確實該罰!這麽蠢,不分青紅皂白就隨意樹敵, 誰教他們這麽辦事的。得虧他們受人之托沒有當場發作, 要是人氣跑了我上哪兒再找去。”

但與此同時,他心裏也緩緩湧過一股暖流, 衙役此舉對他的維護之意甚濃, 他哪裏感覺不到。

“現在是誰在接待那群人呢?”

童子道:“是韓將軍。”

陸久安笑樂了。

堂堂鎮遠大將軍跑去接客, 就他那滿身的煞氣, 還不得把他客人給嚇跑了。

陸久安的擔憂不無道理,此刻殿堂裏噤若寒蟬。儘管韓致已經刻意收斂了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強大威勢,不知怎麽的,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恁是不敢與其目光交彙,隻一個勁兒端著桌上的茶杯猛灌。

好不容易聽門口的衙役大喊一聲:“陸縣令到了。”

幾人才敢鬆一口氣。

為首的沈途抬頭看去, 隻見進來的人霽月風光, 麵如冠玉, 登時愣住了。

這......這應平的縣令長得未免太好看了些吧,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哥呢。

正這麽想著,沈途突然渾身一個激靈,他這才發現,那位一直麵無表情的韓將軍, 目光如刺一般射過來, 直叫他背脊發涼。

“久安。”韓致起身迎向他,用手輕輕碰了碰他脖子上火星子濺傷的紅痕,皺著眉道:“那窯爐高溫難耐, 有什麽事交給手下的人去辦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不重視不行。”提到此,陸久安壓低聲音興奮道:“出了好東西,待會兒與你細說,你先退開。”

韓致走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

“讓諸位久等了。”還未照麵,陸久安客套的話就已經說出口,隻是在見到殿堂裏坐著的幾位時,頓時明白趙老三他們為何會有那些反應了,這群人身上肌肉橫生,麵上也是凶神惡煞,不怪趙老三反應過激。

但他畢竟不會以貌取人,心裏這般思量,麵上卻掛上和煦的笑容迎上去。

韓致則坐在旁邊,手指漫不經心戳著腰間的葉子小刀,一邊神色不明地盯著陸久安與幾個大漢寒暄。

陸久安禮賢下士,態度隨後,沈途等人起初還顧忌著旁邊那個長相凶悍的男人,到了後麵,就徹底沉浸在雙方的交談中。

陸久安寒暄了沒兩句,火急火燎進入正題。

“……擬建的碼頭,要方便人員上下和貨物裝卸,可能還需應對舟船修理和維護,倒時候必定舟車輻輳、商貨集散。”陸久安把自己最初的想法要求一一道來,又拿出輿圖指給沈途看。

“依你多年的經驗來看,選址在這兒合適嗎?”

沈途湊近看了看,道:“不好說,單單輿圖看不出來,碼頭選址不僅要考慮農耕防洪,還得灣闊水深,這樣可以消弭水流的影響,上下貨物更方便,也不影響進出船隻的停靠,我得現場勘察一下。”

這話一出口,就知有沒有。陸久安非常滿意,果然術業有專攻,像他這樣的門外漢哪裏考慮得到這些。

主簿吳衡親自領著一行人,帶上工具繞著應平湖泊澤川走了一圈。學政親自開口找通判求來的人,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手,這群漢子僅僅隻用了三天的時間,就摸清了整個大小江河,沈途選了一個合適的地址,與陸久安當初看好的位置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接下來就是打木樁做地基。”沈途將嬰兒手臂粗的麻繩挽了一圈套在手上,“當然,最先還是要投小石子消除軟泥的影響,這樣才能萬無一失,否則後麵壘砌石塊不牢靠。”

說到此,沈途微微停頓,陸久安主動詢問:“可是有什麽難處?”

沈途猶豫良久,方才說道:“來的路上,我等見識了水泥路,聽說是用粉末兌水直接澆築而成,方便快捷得很。”

陸久安聞弦歌而知雅意,點頭接道:“的確如此,水泥是由專門的水泥工廠生產的,現在應平家裏比較富裕的百姓,也會用水泥建房。若是你想用,我給工部胥吏打聲招呼,隻是你必須得仔細了解水泥的功能之後方能使用。若是水灰比沒達標,會影響混凝土的強度,倒時候修一堆豆腐渣工程出來,名譽損害事小,造成安全事故事大。”

沈途痛快地答應了:“陸縣令為人大度,小的佩服。”像這種獨家秘方,誰不是藏著掖著,陸大人卻願意拿出來分享,實在是難得。

陸久安不以為意:“知識是大家的,共同探討方能進步。”

沈途語氣愈加誠懇:“陸大人派我200人手,兩個月的時間,我就能交給大人一個結實完善的碼頭。”

其實像應平縣這樣的偏遠地帶,本來無需這麽長的時間,隨隨便便建造一個普通的渡口應付了事也成,然而就這幾天的勘察,發現這個地方遠歸遠,地域卻著實遼闊。

應平擁有這麽得天獨厚的優勢,又聽了陸縣令對應平未來的暢想,他就忍不住想深技遠慮。

應平欣欣向榮已是大勢所趨。

開展水運勢必帶來碼頭的繁榮,商泊要津之處,東來西往,人眾聚集,綢緞、茶葉、瓷器、商鹽都要從此過。碼頭興盛發展到後來,勢必會形成街市,最後說不定會修道鎮場,若是今日囫圇修個渡口,到時候肯定會有諸多限製。

沈途提的這個要求,卻讓陸久安有些為難。

原因無他,前些日工部司匠修旅遊設施就招了一批工,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湊齊那麽多人。

吳衡適時站出來:“陸大人無需擔心,今年來應平的百姓突然增多,200人,一天就招滿了。”

陸久安心中大定,他想了想,也明白過來怎麽回事,應該是多虧了《每日要聞》在外麵的影響力。

應平如今形勢大好,自然會有很多源源不斷的百姓來務工賺取補貼。

倒是沈途多看了陸久安一眼,陸久安疑惑:“沈工長還有什麽要求儘管提,若是我能辦到,都可以滿足你。”

沈途聽聞便道:“陸大人,小的粗人一個,快人快語就直說了,應平修建那麽多工事,戶部一時拿得出那麽多銀兩嗎?”

“……”陸久安。

沈途自我評價沒毛病,確實是快人快語。

戶部錢糧乃一縣的財政,豈能輕易告知毫不相乾的外人,結果這位整天和泥巴木頭打交道的老實人,直接給問了出來。

這可不是單單開罪人的事了,若是較真,說不得還能按個窺隙問政的罪名!

不過陸久安到底經歷過透明辦公的時代,因此毫無芥蒂:“沈工長無需擔心,應平府裏還是有餘糧的,旅遊設施皆由應平富紳捐建,不用花一分錢。”

沈途愣住了,“他們……他們願意?”

就他所知,富紳個個都是鑽進錢眼子裏的豺狼虎豹,算盤打得比誰都要精,要從他們手裏摳錢,實是比登天還難。

“自然是心甘情願的,難道我還能強搶不成。”陸久安不由失笑。

至於如何說服那群富紳捐建,他也懶得細說了。這些事陸久安也不是第一次做,應平富紳早已熟悉。互惠互利的好事,那群富紳自然是搶著做。

但沈途還是很驚訝,瞠目結舌半響,方才磕磕碰碰道:“那碼頭可不可以也......”

陸久安笑著搖頭:“過猶不及。”

就算是羊毛,那也不能可勁得褥,至少在新的富紳出現之前,最好還是歇一歇,別給褥禿了。

沈途和其他負責修建碼頭的人從殿堂出來後,長鬆了一口氣。

他們在江州府好好做著事,接到通判手諭要遠赴應平,本是帶著五分不願,五分忐忑,現在見應平的縣令如此平易近人好說話,想來接下來的日子不僅可以和平共處,還可以得到不少金錢之外的好處。

有幾個機敏點的漢子道:“應平準備興建漕運,想來本地官府對造船水路一竅不通,到時候可以承攬下這個活。”

沈途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

吳衡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招來了200個工人,沈途當天就將人領走了。

這群人躊躇滿誌,因為他們知道,一旦碼頭建成,肯定會需要裝卸貨物的腳夫,拉船繩的纖夫,諸多營生的方式應運而生,到時候不愁找不到活計。

吳衡把人員名單交給陸久安,喘著氣道:“縣城門口被各種各樣的告示貼得亂七八糟,差一點沒找到。”

韓致伸展長臂當先接過來。

他看著這份名單,恍惚記起修理河道之初,他的名字也如同這般被寫在一紙文書上。誰能想到,命運的紅線就此將他兩人綁在一起。

韓致看完以後將名單遞給陸久安:“以後這樣的告示隻多不少,久安,你有沒有想過,建一個專門招工的地方。一些尋求營生的百姓可以在那裏按圖索驥,尋找自己適合的活計。”

陸久安豁然抬起頭看他:“你是說人才市場?”

“人才市場?”

陸久安激動地拍案道:“就是你說的,專供百姓找工作的地方啊,建了這個市場後,應平那些需要招人的商戶,就可以到市場繳納一筆金額做登記,需要什麽人手,工錢幾何,地址在哪裏,一目了然,市場負責分門別類,找工作的百姓可以根據需求接下活,方便快捷。”

陸久安越說越興奮:“韓朝日,你如何想出來的?”

這種資源整合性服務在後世已經非常普及,然而當下卻難得一見,必定是思維超前頭腦靈活的人才會有此考量。

吳衡不自在地咳嗽一聲,陸久安這才注意到,自己興奮之餘,一時不查,那個兩人打情罵俏他才會叫的名字竟這麽脫口而出了。

陸久安不自在看了韓致一眼,發現他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僵住了,心中又暗暗發笑。

韓致清了清喉嚨,正兒八經道:“這種招工接活,我哪裏懂得,不過是隨口一提。可是照你如此說,有一個問題我不明白。”

陸久安現在心情好得很,他轉身落座,道:“願聞其詳。”

韓致專注地看著他:“那些商戶憑什麽願意繳納一份金額給市場,他們自己也能招,何需白白浪費錢。”

“你說得沒錯。”陸久安再次為他一針見血的問題頷首誇讚道,“人才市場不強製執行,誰又願意中間商賺差價呢?可是若我說,人才市場可以為雙方作見證簽訂協議,若是任何一方利益受損,比如用人掌櫃惡意克扣工錢,工人卷財潛逃,人才市場可以代為追責,並計入應平的征信係統,為他們規避不良風險,那時待如何?”

掌櫃可以克扣工錢不用多說,這種事時有發生,至於工人卷財潛逃,也不是沒有過,去年陸久安就審過這樣一宗案子,是一家絲綢莊東家托人寫的狀子,說是他年底盤賬時發現不對勁,結果還不待他找掌櫃問責,掌櫃當夜就拿了店裏上好的布料,天不亮就啟程跑路了。那賬盤查下來,自然也是掌櫃中飽私囊吞沒的。

狀子遞到衙門,陸久安尋當值的衙差回憶,確實有那麽個富態的人,穿金裹銀離開了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