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2 / 2)

“準備去瓦舍聽聽曲。”

有錢人家的學子除了談經論史,閒暇時最愛做的事便是聚在一起喝清酒,擊鼓傳花行酒令,用他們的話來講這叫雅趣。若是覺得還不夠助興,就會叫上三兩妓子為伴,這叫文人風流。

不過有陸久安當縣令,別說開門做生意的窯子,就是私下招攬客人的都被他清理了個乾乾淨淨。

若是有擰不清的公然違背,被人告發或是不小心叫衙役抓到,那不好意思,一律抓到縣衙嚴懲不貸。

搞得好長一段時間,應平上下的男人們叫苦不疊,女人們拍手稱快。

“陸大人,不若一起去吧?聽說牛棚來了個優伶,曾是滇陽的名角兒,那嗓子很是一絕,字眼韻味也拿捏地非常好,與咱們孟娘子不相上下。”

同伴提醒他:“是孟夫子。”

“對對對是孟夫子。”說話的生員滿臉尷尬,“一時嘴快,冒犯了孟夫子,是小生之過。”

“我們剛去聽了將行,就不去了。”陸久安搖了搖頭,話語裏聽不出喜怒,“若是你們得空,也可以去鼠棚聽一聽,他們年十五就要離開應平,介時你們想聽也沒法子了。”

秀才告辭離開,那高宿卻在此時折身返回:“陸大人,過完年我就不在鴻途學院擔任教職了。”

陸久安點點頭:“我知道,範敎諭跟我提過,他們也準備過完年招新的夫子,這段時間多虧有你們幾位,應平的孩子才有機會讀書習字,我替他們謝謝你。”

高宿品行端正,講課時引經據典深入淺出,深受孩子們喜歡,楊苗苗就在他所教授的班級上課。聽說高宿給學生提出要離開時,班上的學生還因此悶悶不樂了幾天,非常舍不得他。

“不敢當,其實當夫子的時候,我也學到了很多。”

麵具後麵的陸久安笑了笑:“顏夫子曾在我麵前勝讚過你們兄弟兩,你此番不提出來,我也會主動找你,不能因為教書耽誤了你的大好前程。”

高宿追著同窗離去,陸久安在街肆上逛了許久,越逛越有精神,畢竟是自己一手打造起來的應平,可以說是一點點看著他改頭換麵,因此那嘈雜的談價還價聽在耳朵裏也猶如曲樂,一點也不覺擾人。

直到打道回府,陸久安還有些意猶未儘,捉著韓致的手念叨:“哎,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處,周圍都是淳樸敦厚之人,沒那麽多爾虞我詐。”

韓致道:“你若不想回晉南的話.....”

“別,我就說說而已。撥遷黜免皆按大周官製,我不能壞了規矩。”陸久安脫了大氅搭在卷花木施上:“況且,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平日裏既然這麽教導學生,怎可為了一己私欲,而輕易鬆了脊梁骨。我作為縣令,自然要以身作則的。”

韓致怔怔出神,陸久安探頭問:“可是有什麽地方說的不對?”

“沒有。”韓致蹙著眉頭道,“聽你如此說,我隻是突然想到今天聽的那出戲。”

“我以為最高興的就是你。”陸久安有些不解。

百姓最怕的就是徭役,然而要想保持大周的和平,總得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否則國將不國。

當百姓慢慢接受並認同這樣的觀點,他們對此便不會那麽抗拒,軍營裏的士兵若都是心甘情願進去的,那韓致身為最高統帥者,管理起來總會相對輕鬆一些。

“我很高興。”韓致認真看著陸久安的雙眼,“隻不過在聽這出戲之前,我一直認為,身為大周的士兵,理所應當該為大周而戰,卻從未想過,他們陣亡後,家裏可能還有孤苦伶仃的爹娘妻女在等著他們。我旗下戰死了無數士兵……”

韓致生出濃烈的負罪感,因為沒能在戰場上成功將信任他的戰士帶回來。

“那不是你的錯。”陸久安抱住他,輕輕貼著他的臉,“你我都知道,生死在戰場上是不可避免的事,你已經儘力了韓大哥,你已經儘你最大的努力減少了傷亡。”

韓致大力回抱著他,下巴枕在他肩頭:“久安,你是我良藥。”

陸久安哄著這個懨懨不樂的男人:“你若實在不好受,就將這些戰敗之人追封為烈士,並給烈士家屬給予一定的撫恤,你覺得如何?”

韓致緩緩抬起頭來:“怎麽樣的撫恤。”

“比如定期給烈士爹娘發放撫恤金,烈士子女未行及冠及茾禮之前,可免費入學院就讀……”陸久安牽著韓致的手坐在床沿,一條一條慢慢給韓致例舉。

韓致眼睛越聽越亮:“如此告慰英烈,他們也能無後顧之憂。隻是要想戶部拿出這筆錢來,恐非易事。”仿佛想到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的一幕,韓致頭痛地撐了撐額頭。

“現在不是亂世,邊關戰事不吃緊,大周繁榮昌盛,你隻要聯合兵部在朝堂上一一劃下理來,朝戶部要錢也不是那麽難的事。難就難在,還得看看下麵的人有沒有陽奉陰違,若是叫貪官汙吏彼此勾聯吞沒了此筆撫恤金,那才叫戰士們寒心。我隻是這麽給你提了一下,如何說服他們,還得看你。”

“要是你當初順利進入翰林院,若無意外,想來現在已經官至侍讀學士了。”

“哦?”陸久安八卦道,“這是聖上心裏麵給我定的升官之路?”

韓致咳嗽兩聲,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走後門就是爽啊。”陸久安掰著手指頭,“三年時間從正七品升至從四品,連升三級啊,我這算不算官運亨通?”

“久安能謀善斷,你值得的。你若是侍讀學士,在此事上我還能多一個幫手。”

“算了吧。”陸久安推開他,表示敬謝不敏,“朝堂上的各位尚書侍郎那可都是久經世故的,跟那群老油條練嘴皮子乾嘴仗,我可做不來。”

“我不信。”

“愛信不信。”

“為何?”

“費腦乾。”

他穿著薄薄的褻衣,慵懶地斜倚在燭火旁,一雙狡黠的雙眼眯起來,因為哈欠綴著朦朧的淚珠,全然一副毫不相乾別來煩我之態,看得韓致隻想好好懲罰他一番。

“既如此。”韓致把他推入床幃,“那今晚我們就好好練練嘴仗。”

既然提出了烈士撫恤一事,陸久安也不能真正放任不管,兩人在吾鄉居不厭其煩地商討著朝堂上可能麵對的各位大臣的諸多詰問及應對之策,終於在經過長達五天的設想及不斷自我推翻後,想出了萬全的說辭。

於此同時,陸久安上任應平縣令已經三年,按照大周官員考核製度,縣令一年一述,三年一考,他要把這三年來做的事彙成工作總結,層層上報,便於吏部和都察院做考察獎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