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和各種各樣的npc打過交道,統一特征是狡猾,仇視或者輕視人類,以殘殺玩家為樂。
這隻惡魔身上似乎不具備這些特征,但是它該做的事是一樣沒落下。
溫時那雙偏琥珀色的眼珠,正緊緊凝視著麵前這團看不清容顏的黑團子,繼續總結對方身上的特征。
——消息靈通。
惡魔知道現在所處的環境是個故事,清楚自己和裴鴻信間的仇隙,這就說明惡魔在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待一切,它很有可能通過某種方式觀看直播。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黑影什麽都看不清,溫時卻總是不自覺地望向對方的雙目的位置,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兒啊。”
窗戶外麵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嘴皮子因為風大沒抖利索,聽上去就像是在叫‘鵝’。
樓梯被炸,阿雨又很討厭電梯,所以選擇翻窗來見溫時。
“我就說氣息怎麽這麽近……”阿雨看到黑影立刻摸向了腰間的搖鈴:“原來跑這裏來了。”
溫時一個激靈,阿雨一直說要捉寵物給自己,該不會就是這隻惡魔?
還沒等他出聲,阿雨已經晃響了搖鈴,針對不同目標,搖鈴有著不同的聲音。現在它發出了風鈴那樣乾淨的響聲,聲波一層層擴散到惡魔身邊,麵對無孔不入的奇妙波動,黑影卻不閃不避。音浪接入後,黑影一秒便被聲波震成了一攤爛泥。
離奇的一幕發生了。
爛泥猙獰而扭曲地立了起來,自主凝固成塑像,最後又化作黑影,公事公辦說:“扮寵物的價格是十分之一的靈魂。”
阿雨煙霧一樣的細眉輕蹙了一下。
“有點別致啊。”
她若有所思望著黑影,居然沒有辦法被鎖魂。
剛從床上下來的溫時聽到寵物一說時,神情鄭重了幾分,果然這隻惡魔一直在注視著所有人的言行。
連同阿雨來時說的話,它也知道。
阿雨看向溫時,用眼神詢問要不要繼續抓抓看。
她的力量被這方世界限製了,雖然還沒能摸清這惡魔的老底,但火拚的話,不會輸。
溫時沉思半晌,搖頭。
帶個不確定的東西在身邊著實不安全。何況目前他還感受不到這隻惡魔的惡意,對方甚至可以說是很縱容他們了,被突然襲擊了一次也沒有展開報複,真撕破臉未必是件好事。
“我會配合你的生意,”溫時警惕地望著黑影,“但我要如何確保這個人未來不會被其他人領養?”
《怖事會》的很多故事都是重複上演,這就是溫時為什麽明明有更漫長的折磨人法子而不用。
斬草不除根,來日總是個隱患。
黑影是個講誠信的惡魔:“每個孤兒院待過的存在,隻有一次被領養的機會。”它專門強調了一個量詞:“永生永世。”
溫時陷入沉默。
副本裏連人的話都不可信,更遑論怪物。
不過在這件事上,惡魔說謊的概率不大,阿雨都沒能一擊傷到它,惡魔沒必要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信徒,在這裏浪費時間和自己打心理戰。
考慮完各方麵的因素,溫時微點了下頭。
惡魔消失得很乾脆。
阿雨似乎對放跑了這玩意很是遺憾:“這麽臟的邪物,很有用的。”
溫時看得很開,至少今天他學會了一個道理:寧要免費的,不要便宜的。
免費的好歹能短期獲利,誰要和這隻惡魔做交易,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溫時突然捂住心臟。
阿雨擔心道:“不舒服嗎?”
“我在唾棄自己的善良。”溫時一臉感慨。
剛剛有那麽一秒鍾,他居然同情起了裴鴻信。
確定他沒有什麽不適,阿雨暫時離開,提醒溫時如果惡魔去而複返,隨時喊她。
溫時自認叫家長第一名:“放心。”
屋內重歸寂靜,溫時收起【青木劍】,重新看向電子盤,評論還在求惡魔名單避雷。C+級副本的怪物一向不被人重視,刷屏了許久,也沒看到有人給出答案。
“弗蘭克醫院的病人……”
溫時開口說了幾個字後,評論區怪物們的視線終於又回到他身上。
“要不要和我打個賭?”他指縫間翻轉玩著那枚和胖子形成債務關係留下的硬幣,這枚硬幣好像有魔力,每逢溫時同人打賭,光滑的那麵都會變得更加柔軟,類似皮膚的觸感。
109號在所有病號裏最為活躍,緩緩發來一個問號。
“跑進醫院的那個記者是我朋友。”主持人的身份既然已經暴露了,溫時再遮掩也沒用,他說每一個字的時候都在思量。
怪物最喜歡傷害他人至親好友獲得快感,主持人遠稱不上重要之人,但溫時要救他,就得需要一層讓怪物信服的搭救關係。
“下一個故事結束前,如果我能靠自己掙來一萬觀眾量,你就得保住記者團隊的命。”
阿雨的能力已經暴露,溫時特意強調了靠自己這三個字。
【109號病人:輸了呢?】
“這個直播端口好像很厲害,輸了就讓管理員把我帶到你們麵前,任憑各位處置。”溫時故意用輕飄飄的語氣說:“賭命唄,輸贏對你們都沒損失。”
溫時還不知道他上次給主持人寫信非常有效用,主持人在被醫院的怪物發現後,照他所說讚美了初代院長,以來做人物傳記為由,才沒有被立刻抹殺。
不過這個理由不能當保命符,沒有深層區域病人願意保他的話,主持人的結局非瘋即死。
溫時內心不斷呼喚遊戲。
尊敬的遊富商,我沒說具體什麽時候去,反正3S副本上線後,我早晚得下這個副本。如果打賭輸了,千萬不要立刻浪費力量傳送。
然而麵上——
“為朋友,出生入死又如何?”溫時唇畔浮現出笑意,硬幣被高高彈起,他單手接握住,好像一切都儘在掌握。
【109號病人:@性癮症死變態,要和他賭嗎?】
【233號病人:我無所謂,反正被吵醒了後很無聊。】
一萬閱者量可不是個小數目,拿現在來說,一共也才不到三百的觀眾。
這種沒人氣的短篇,除非怪物私下奔走相告,根本沒有閱者會主動點進來。有了賭約後,其他怪物就更不可能為個人類打廣告了。
【109號病人:@管理員,出來做個公證。】
【剪刀奶奶:終於等到故事角色主動作死,還好我沒放棄。】
“遊管理員進入直播間。”
【可。】
紅色的血字出現在公屏上。
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不得不說,遊戲的公信力和威望幾乎針對覆蓋了所有維度的怪物。
它出現後,評論區要規矩了很多,直到係統提示遊管理員已經離開直播間,彈幕才遲鈍地開始嘲笑溫時的不自量力。
溫時內心鬆動,翻身握著硬幣睡了過去。
半夜,熟悉的警笛聲再次出現在別墅外,管家被帶走了,投放危險爆|炸物的罪名可不輕。至於更改遺囑一事還沒有辦法確定真正的嫌疑犯,其他玩家一致把責任推到管家身上,沒有更多證據的前提下,暫時沒有玩家被帶走,但警員要求他們最近不要隨意離開別墅。
要求歸要求,天一亮,溫時就準備出門一趟。
整晚睡了不到三小時,他先鑽去洗手間,痛苦地用冷水洗臉:“沒有比我更操勞的了。”
事實上:有。
裴鴻信一晚上都沒有合眼。
惡魔那句終結麻煩,成為他現在唯一的指望。裴鴻信沒有不切實際地寄希望於惡魔出手殺了小畜生,最好是裴溫韋也有哪個細節疏漏了,像他們這些拿到遺囑的人結局一樣,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受罪,你也別想好過……”
飽含怨念的詛咒從牙縫間蔓延,尚未進一步通過空氣傳播時,被門口笑吟吟的聲音截斷。
“瞎咕噥什麽呢?”
裴鴻信一抬頭,就看見溫時抱臂倚著門框站立,手裏還勾著一把車鑰匙,麵上的笑容和第一天在孤兒院見麵時一樣,仿佛溫和親善到了骨子裏。
“好不容易才找到老爺子的車鑰匙。”溫時碎發上還有沒擦乾的水珠滴下,主動張開雙臂:“乖兒子,爸爸開車帶你出去浪。”
溫時站在原地,裴鴻信卻忍不住朝後退去。
前所未有的恐慌占據了大腦,他也說不上為什麽恐慌,明明有和惡魔的交易打底,但內心的不安卻在急劇上升。
“害……”溫時歎息一聲,隻能主動往前走。
裴鴻信已經退到了牆角,背後牆麵傳來的寒意順著脊梁骨一路飆升。
一雙大手直接把他提了起來,小孩子的雙腿徒勞地在半空中掙紮,裴鴻信試圖不斷呼喚著惡魔。
“救我,”他已經顧不得會暴露的問題,被扛著經過走廊時,朝著書房的方向用力嘶吼著,“你承諾過的!”
書房,塑像安靜地立在神龕裏,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泥塑,巋然不動。
阿雨白天不知道跑去了哪裏,擔心熊孩子開車時製造麻煩,溫時出門前誠邀正在花園散步的小花共同兜風。小花忍住想把裴鴻信毒啞的衝動,戴上耳塞坐進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