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時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惡意的、像是要死死黏在自己身上一樣的打量，讓他緊了緊眉頭。

大部分玩家都在往外走，一時不好確定究竟是誰對他懷有敵意，這甚至已經超出了敵意的範圍，在朝著殺意靠攏。

亞爾林對殺意的感知一向強烈，同樣感覺到了。可惜最後一堂課完畢，為了搶到廉價菜人一窩蜂湧出去，無法實現準確定位。

等學員都走完了，溫時才說：“不是莉莉。”

宋炎：“因為她跳舞嗎？”

在陸地直立行走都會疼痛的人魚，熱愛舞蹈的概率不大。

溫時搖頭：“力量強大的人魚應該早就克服了這個問題。”

他們甚至還發展了一個臨淵食品加工廠，智商和體力不能代入原始數值考量。

“不過有些東西是很難改變的……”溫時神情多了一絲凝重：“三個導師都有拿保溫杯，莉莉跳完舞後直接開始講課，全程沒喝水。祁老師總共喝了兩口水，阮老師五口。”

魚類渴水是刻在基因裏的需求，再怎麽進化也不能徹底磨滅。

後兩個不好區分，阮老師上的是大課，時間要長一倍，還要算上中間的課間休息。

這種選擇題用全知摸答案，反噬會非常嚴重，計元知沒有施展【信息全知者】的技能：“保溫杯是突破口，裏麵裝的是什麽液體，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確認。”

溫時沒接話。

去偷導師保溫杯的風險性太高，為此涉險不太劃算。

“蒙一個吧。”末了他說。

風險和收益不持平的情況下，計元知觀點一致，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錯了就錯了。

·

學院食堂和普通院校差不多，菜品多樣，便宜的菜每天賣完不補。

每次特招生一入學，這些廉價菜更是供不應求。

一個汗涔涔的玩家擠出來，手上拎了好幾份飯，他嫌棄地望著擁擠中身上濺到的湯汁：“又貴又難吃，排隊打飯做什麽？”

餓一頓又不會死。

這是一個堪稱黃金搭檔的三人組，技能非常適配，幾乎每次都是組隊下本。

“正常吃飯有利於身體健康，”隊長一語雙關道，“生病的家禽總是被優先宰殺。”

顯然，他也推測出了虛弱會被夜晚遊蕩在宿舍樓內的怪物優先捕食。

同隊伍的女生接過飯，幫腔道：“隊長說得沒錯，發校園卡還限額，其中多少蘊藏有死亡規則。”

這三人是六誡的核心成員，隊長就是第六誡的會長。他們在發現溫時也在列車上後，立刻使用了易容道具。

女生說：“易容道具很燒錢的，我都有些心疼。”

第六誡這些年發展的不溫不火，處世相當低調，他們要殺溫時，不是因為仇怨，而是利益。

女生看向清秀外貌的年輕人，撇撇嘴：“隊長，你總說殺了裴溫韋有好處，但這好處也抵不上積分消耗吧。”

“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句話讓兩名成員同時一愣。

能成為前十大公會的負責人都不簡單，第六誡會長實力要弱一些，但推理能力相當強，他早就得出了和曆南一樣的結論：新一輪掉落鑰匙的副本和裴溫韋有著很強的關聯性。

“我本來隻是隱約有一個懷疑，直到不久前曆南組隊和裴溫韋下了一個本。”

曆南無利不起早，肯定是想借機驗證什麽。

還有虞星洲，能讓兩大會長同時下本，隻有一種可能：鑰匙。

“這些年來，刷出鑰匙的副本越來越少，其中還基本是重複的老幾枚，”隊長目光陰沉，“隻有一種可能，新一輪真正含鑰匙的副本沒有上線。”

所以過去兩年，他們一直在蟄伏。

但近來無論是暗處還是明麵上的氣氛，都不同了，不久前他收到秘密線報，第四誡的會長在【婦幼保健院】的副本裏刷出了鑰匙。

這還僅僅是他知道的，暗處估計收集到鑰匙的恐怕還有不少。

所有一切的起點都可以追溯到3S副本被觸發後。

“而且新一輪含有鑰匙的副本多半和【醫院】有關，遊戲商城售賣的場景裏，從前含有醫院元素的場景有八十四種，近期暗中下架了三十餘種，應該是防止玩家刷本。”

場景是遊戲為了薅玩家羊毛專門上線的功能，溫時原本就準備聽從計元知的建議，購買含怪談元素的場景誆裴鴻信進去。

而六誡會長一直在關注各個主題的場景數量，用以關鍵時刻做反向印證。

不給他們任何消化信息的時間，隊長直接說出自己知道的隱秘：“殺了鑰匙持有者，可以回收對方的鑰匙。”

兩名隊員麵上的震驚根本無法收住，眾所周知，玩家一死，所有東西清零。

“我曾經害死過一名玩家，背包自動出現一把鑰匙。”

女生胸膛劇烈起伏，她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裴溫韋才下過幾次副本，有鑰匙的可能性應該……”

“有沒有鑰匙另說。”隊長嘴角勾起：“作為核心副本觸發者，他身上肯定有【世界碎片】，同樣是可回收之物。”

其他兩名成員並不了解【世界碎片】的隱秘，成為十大組織的會長後，代號裏會有遊戲認證的金標，連帶著遊戲會告知他們一部分普通玩家接觸不到的隱秘。

“假如能事成，我會補償你們各三萬積分，”隊長直言不諱，“十誡的會長都擁有一些遊戲開放的特權，同等情況下，鑰匙或者碎片肯定會落到我手裏。”

他直接說明計劃：“之後我會使用【王後牌盒】，筱筱你負責讓他做出錯誤判斷。”

【國王牌盒】可以刷新支線任務，【王後牌盒】則是會拔高任務難度等級。

隊長專門研究過裴溫韋的行事風格，對方肯定會去競爭課代表。

任務強調跟對老師很重要，如果他跟錯了，本來就拔高的任務難度會更上一層樓，在S級別的副本裏，這是致命的。

女生的技能則是【南轅北轍】，可以讓目標在做不確定的抉擇時，最終選擇錯誤的一方。

她有些不確定問：“能行嗎？”

隊長點頭：“拔高難度的一刻，就已經和死因產生了必然因果，鑰匙最後肯定會被回收到我們這裏。”

就他觀察，除了莉莉，現有信息根本無法明確另外兩名導師哪一個更安全。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們的一切都是在暗中操作，不需要直接露麵，有效避開了和計元知硬剛。縱使失敗，亦能全身而退。

隊長突然停下說話，女生看過去，原來是裴溫韋等人正來食堂吃飯。

這會兒不像剛下課時，過度的窺視肯定會被發現，幾人步履從容地從噴泉旁邊走向宿舍樓，拉開一段距離後，女生才鎖定目標，施展技能【南轅北轍】。

成功後她的麵色倏地變蒼白，詛咒係的技能除非借助載體，都很傷身。

避免被注意到異常，她加快步伐往回走。

剛在食堂坐下的溫時莫名打了個寒顫，明明不是變身體，卻有一種炸毛的衝動。

打飯回來的簡清嶸注意到他的異常，投去詢問的眼神。

溫時總結為：“間接性第六感發作。”

玩家都有過某個瞬間產生不祥預感的經曆，這種預感往往還挺靈。

他忘了夾菜，咽下一口白飯，看來這兩天得格外留心。

下午有一堂思修課，是明珠學院少見的非專業課，授課老師還算親善，課間不少玩家趁機裝作迷妹迷弟們過去旁敲側擊打聽消息。

“我好崇拜阮導師。”

“明明莉莉導師更厲害。”

諸如此類相互打配合的不少，現在去台上的，都是有意向做課代表任務的玩家，嚐試從授課老師口中套情報。

出乎意料，亞爾林也上台了。

等溫時注意到的時候，他靠著那副黑框眼鏡，完美地融入在玩家群體中。

一直到下一堂課快開始，圍著授課老師的玩家才散去。

亞爾林一回來，溫時從他唇畔若有若無的笑意中再次生出炸毛的感覺，喊了聲哥。

亞爾林不太習慣戴眼鏡，忍住要取下來的別扭感說：“打聽一下校園的布局罷了，一個人去作戰，總得有地圖。”

他把胳膊往桌邊一搭，順帶提了一嘴從前參加過某場戰役，又扯到了地形優勢，成功偏移了重點。

兩節課結束，出樓棟時，幾乎每一間教室都能看到人。

為了爭取到音樂會的表演資格，老學員們在加緊排練節目，一旦選上，不但能加學分，還能畢業後優先獲得出道資格。

眼看溫時每路過一個教室，目光都會停留一瞬，亞爾林承諾：“小弟，我一定會讓你逐夢成功的。”

溫時感動地重重點頭：“謝謝大哥。”

計元知眼鏡從挺拔的鼻梁上微微滑下去一些。

……倒也不必如此兄友弟恭。

“我去圖書館轉轉。”出教學樓後，亞爾林開口道，“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的文化。”

白天圖書館相對安全，距離閉館還有好幾個小時，唯一麻煩的是要有學生證。

亞爾林對此不以為意，他想進去，自然有辦法進。

簡清嶸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眼神和說話卻都隻麵對溫時：“有通訊工具，方便他和你聯絡。”

溫時點了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

簡清嶸輕聲做著拉踩：“那隻章魚經常給你添麻煩，我想要做一些補救。”

溫時避免了陷阱問題，和他一道並肩朝宿舍樓走去。

回去後，溫時先去水房衝了個涼水澡，他總覺得今天下午腦子不是太清醒，出來後也是一種說不清的渾渾噩噩。

“祁老師還是阮老師。”眼看麵板上挑選時間的數字在不斷減少，溫時一時拿不定主意。

以他的幸運值，盲選的話，大概率也能命中，隻是心中總有些不安。

快十點的時候，亞爾林還沒有回來。

溫時有些擔心，打了通電話過去。

“我剛出來。”

電話那邊傳來風的呼嘯聲，可見對方確實在圖書館，隻有那附近有強烈的陰風。

溫時聞言放下心來。

又過去四十分鍾，計元知已經上床休息，提醒他記得鎖門。

亞爾林不知道被什麽事耽擱了，依舊沒回來。溫時正要第二次打電話詢問，不料手機先一步震動。

“是我。”亞爾林道，“稍後我有點事情忙，暫時不要給我打電話。”

溫時下意識追問他在乾什麽。

“幫你確定一下導師身份。”亞爾林淡淡道：“小弟，我自小運氣不好，不喜歡做選擇題，我也不會讓你做選擇題。”

教師宿舍樓外，一道頎長的身影完美和黑夜融合，亞爾林摘下黑框眼鏡，恢複了往日裏的強勢。

“我從圖書館保安口中確定了那兩名導師的住處，”亞爾林抬頭望著隻有個別燈還亮著的寢室樓，“順便重新確認了一下人魚的文明，其實很簡單……”

他平淡地望著偶爾從窗邊經過的黑影，“睡完後看對方有沒有食人的癖好就知道了。”

溫時的聲音頭一次出現慌亂：“大哥，你冷靜，你……”

“你情我願的事情，人魚不是在到處找人發情？”亞爾林微涼的目光中透出危險，“另一個吃人魚肉的，多少也沾染了點人魚的習性，不知道我會挑中哪一個。”

“大哥……”

“哥喜歡皮膚白的，清透的白色搭配上利牙中斷斷續續滲出的喘息，加倍美味，你說對嗎？”

實際他心中幾乎已經了然，白天上課時，有一個人看待學員們完全是獵人的目光，一隻恐怖的野獸正在尋找交|媾目標。而那種具有侵略性的、不安分的眼神，不該出現在校園這片淨土上。

亞爾林的指腹從一旁粗糙的樹皮上蹭過，成功吸引一個有理智的瘋子，可比打贏一場戰役容易許多。

正如他所說，你情我願的事情，就看最後誰死在誰手上。

502寢室。

溫時：“但人魚交|配後會……”

嘟嘟嘟——

電話那頭隻剩下一陣忙音。

溫時失神地說完剩下半句話：“……但人魚交|配後是會產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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