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難以言喻的不止虞星洲一個,不遠處曆南隻覺得“活著”兩個字震得自己耳膜疼。
魔性般的口號下,他忽然走過來,製止了受到邀請後考慮和溫時一起進入危險屋的女玩家。
“一會兒我帶你。”說完曆南提醒溫時:“女玩家本就不多,哪怕帶一個進去,危險係數都會上升。”
溫時帶著三個蟲人和一個宋炎,幾乎已經是敢死隊的配置了,再加一名女玩家,恐怕很難再走出來。
溫時自然也清楚這點,先前那麽說,隻是看看有沒有人願意出來帶這名女玩家一把,虞星洲肯定要帶小花,實在沒人就隻能自己帶著了。
“準備進吧。”他對身邊人說。
《鏡中人》幾乎是遊戲亮得一張明牌。
老板說今天開放的是《鏡中人》和《喊魂》,證明鏡屋還有其他項目。他們能剛好碰上對物種有要求的體驗環節,多少存在幕後遊戲意誌的操控。
在這個環節中,一旦有人像虞星洲一樣注意到異常,基本都會選擇鼓勵不相熟的玩家進絕對安全屋,好驗證看看隊伍裏是不是混入了異類。
可惜溫時天生長了一身反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確定有人要進危險屋,老板臉上的笑容擴大,講起進去後需要做的事:“這間屋子其實隻是多了一個試膽遊戲,進去後你們需要繞圈走,依次拍前一個人的肩膀,喊他的名字,問一聲你在嗎?前麵的人要回答在。記住,問話時千萬不能偷看鏡子,就這麽一直繞圈走重複進行,是不是很簡單?”
溫時:“如果偷看了會怎樣?”
老板暗含期待:“傳說鏡子裏的人會被叫出來,隨機偷走一個人的器官。鏡中人出現的時候,試膽遊戲暫停,他會告訴你們一條關於偷看者的線索,然後遊戲繼續。”
“離開房間有兩種方式,每輪結束後你們可以指認偷看者,指認成功房間門開;還有一種便是等我手上的蠟燭燃燒殆儘。”
老板手裏的蠟燭從進門到現在,也沒燃燒多少,看樣子至少還能再堅持半個小時。
麵對那張詭異的笑臉,溫時沒有刻意在門口拖延時間。
狹小的內層鏡屋進入五個人後,門自動關上。
裏麵一片漆黑,蟲人問:“能開手機手電筒嗎?”
溫時:“最好不要。”
老板選擇用蠟燭,而非照明工具,鏡屋裏擅用外物可能是條死亡規則。
蟲人又動了其他心思:“如果我們不玩遊戲,一直等到外麵蠟燭……”
他的語氣越說越微弱,大概也明白這種偷奸耍滑很致命。
溫時找到一處站定,從呼吸聲判斷了每個人的方位,確定大家都站好後說:“從我開始吧,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別故意拖著。”
《鏡中人》沒有給出具體的死亡規則暗示,他們需要做的,就是配合玩好這場遊戲。
黑暗也有黑暗的好處,至少不會看到那些讓人頭皮發麻的鏡子,邁開腳步時,每個人隻覺得心跟著黑暗一並往下沉了半截。
“林曜,你在嗎?”溫時喊得是宋炎在副本裏的名字。
“在。”
宋炎的呼吸有些粗重,拍下一個人的肩膀,“趙一辰,你在嗎?”
“在。”
一個接著一個,很快最後一個人拍到了溫時的肩膀,在溫時說出那個在之後。狹小的房間內,似乎有了一些光亮。
“鏡子……”蟲人玩家倒吸一口涼氣。
光源剛剛出現的時候,蟲人玩家朝鏡子瞄了一眼,微弱的光線竟是從鏡內反向透出。
一個長發女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鏡子裏,她的臉色泛著不自然的僵硬,肌肉仿佛喪失活性已久,長發貼著側臉披散著,最恐怖的是那張嘴,完全處於裂開的狀態。口紅塗出了唇畔,強行拉出微笑唇的弧度。
所有人心中發涼,長發女人的出現無疑是代表有人違規。
作為五人裏唯一的影子,影子蟲人受到了較多的注視,他慌慌張張解釋:“不是我!你們別忘了,我為了活命什麽都做,所以才變成了蟲子。”
他不可能輕易去破壞規則。
在影子蟲人拚命解釋的時候,好像有什麽東西停在了眼睛上,因為足短,他想要去觸碰到眼睛很難,當眼前的癢意消失時,影子蟲人的一隻眼睛看不見了。
“我的眼睛!她取走了我左眼的視力。”影子蟲人又悲又喜,喜得是至少可以證明清白,他沒有和鏡中人沆瀣一氣。
其實這份自證並沒有多少說服力,對於多心的玩家,更像是苦肉計。
“先等線索。”少年的嗓音清澈又溫柔,帶著一股能安撫人心的力量。
眾人的注意力從互相懷疑轉移到了鏡子上。
鏡子此刻如同老舊的電視機,閃過一陣黑白雪花後,逐漸浮現出了一群人坐在車上交流的畫麵。
每個人影都很模糊,不過仍舊可以從發型做判斷,找到鏡子裏的女人。整個場景不過五六秒,女人拚命衝著後麵的人搖頭,但最終還是打開了一個旅行袋,畫麵戛然而止。
蟲人看出端倪:“這好像是前一批進副本的玩家,應該就是做找影子的任務。”
看上去這女人在被逼著開箱。
溫時神情晦暗,好像是確認了什麽。
鏡子中的女人消失,黑暗降臨,遊戲再一次進行。
這一次換視力不行的影子蟲人先開始,他拍了下溫時的肩:“亞倫,你在嗎?”
“在。”
溫時繼續拍宋炎的提問。
“在。”
不到半分鍾的時間,第二輪結束。
鏡中人再次出現,她取走了一名蟲人的右眼。
剩下的一名蟲人聲線發抖,“萬一下一次被取走的是聲音,連應答都做不到。”
這次鏡中出現較長時間的畫麵,有人正在對著女人動手動腳,她拚命反抗,但並沒有人過來幫忙。情急之下,女人摔碎了旅行袋裏的杯子,撿起碎片用力朝嘴兩邊劃去。
男人被血淋淋的畫麵弄得失了興趣,不斷咒罵著。
女人盯著手裏的玻璃碎片,精神受到了刺激,“沒有人聽到我的喊叫,我要這張嘴有什麽用?”
她再次拉大了傷口的弧度。
一般情況下,要找到對付一隻鬼的辦法,從生平故事和死法中尋找破綻,是最有用的。但這個遊戲的叫停隻有兩種方式,證明鬼屬於不可抗力,她的生平是在影射試膽遊戲裏的偷看者。
遊戲第三次開始,宋炎的掌心一直在冒汗。
鏡中人生前在列車上明顯處於弱勢狀態,說明要麽是菜鳥玩家,要麽是新人,這是在影射偷看人是自己或者另一個新人中的一個嗎?
“林曜,你在嗎?”
仿佛洞悉宋炎的想法,溫時這一次拍他肩頭的時候很用力。
“……在。”
又是一輪結束,伴隨著一陣嗡嗡的聲音,輪到新人蟲子被取走左耳聽力。
沒有同情,更多是懷疑的目光落在了新人蟲的身上,顯然都想到了關於偷看者是新人的暗示,蟲子求生存的這種身份,對比宋炎更可疑。
這一次鏡中人沒有直接展示生前的畫麵,她說話的時候,血液不斷從鏡麵內滴落。
“一直有人在偷看我,”鏡中人歪著頭,“你們不指認嗎?”
溫時果斷道:“謝邀。”
“為什麽?”
“我們是一個團隊。”
鏡中人不笑的時候也像笑,她那雙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你是個很幸運的人,這份運氣足以保證你被最後取走器官,但你的固執是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上。”
鏡中人又問其他人:“投票嗎?”
誰知蟲人居然同意溫時的看法,準備再走幾輪。
鏡中人好像很詫異,這麽愚蠢的團隊決策居然還有響應的。
一名蟲人說:“你每次取器官的人都不重複,如果他是最後一個,很有可能被取走的是聲音。”
這個副本的器官小偷基本集中在耳朵,眼睛和聲帶上,而在試膽遊戲裏,被取走聲音是致命的。
所以說這份幸運值,某種意義上也很坑。
不過他們確實不知道溫時為什麽不投票,明顯兩名新人嫌疑最大。
鏡麵畫麵閃現,依舊是女子被霸淩的場景。
除非在之後的副本中激活了有用的技能找到靠山,很多新人在虛擬世界過得豬狗不如,更別提在遊戲裏。
不過這一次增加了一個很有用的細節,男人往地下扔了一瓶藥劑,像是打發一個乞丐。
一個連二十積分藥劑都買不起的玩家,絕對是新人沒錯。
對甩在麵前的結論視而不見,溫時隻說了兩個字:“繼續。”
試膽遊戲再度開始。
溫時選擇一次性帶所有蟲人進來,原因之一就是蟲子需要主心骨,喜歡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不到最後一刻不會起內訌。換做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玩到現在。
比起對另外一方的懷疑,這會兒兩名新人已經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每次遊戲開始的時候,他們的意識都會有些混淆,事後再回想的時候,他們甚至都不敢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偷看。
一輪遊戲結束,連一分鍾都不到。
很快,鏡中人再次出現,這一次輪到宋炎右耳失聰。
鏡中人:“投票嗎?”
溫時:“繼續。”
宋炎和新人同時詫異地望向溫時,照這麽進行下去,下一輪對方大概率會被偷走聲音。
不過這次溫時沒有像之前一樣少言,在鏡中人給出線索提示前,他忽然道:“當我還是個新人時,第一個下過的副本boss是半個真靈。”
不算謊話,也不是真話。
那時候伯爵還沒瘋,力量沒有強悍到那種程度。
但這個開頭成功吸引到了鏡中人。
“怪物的身份是精神病人,我們住在一個城堡,我要給他治病,還要一起進餐。同副本的玩家一個接著一個死亡,隻有我活到了最後。”溫時坦蕩說著似是而非的話:“後來我還被丟進過精神病醫院,你們知道一個正常人被丟進精神病院後,要經曆多大的痛苦嗎?”
眾人包括鏡中人腦補出來溫時在精神病院受儘虐待的故事。
“我能活下來,隻因為我做到了一點:遊戲裏,永遠不要相信外界強行灌輸給你的信息,當它越是重複一點,越要去進行反駁。”
溫時就差明著說,根本就沒有偷看者,一切都是遊戲搞得鬼。
鏡中人愣了一下,這不胡扯嗎?
她比誰都清楚,偷看者是真實存在的。
然而雛鳥效應,使得宋炎對溫時有著依賴性,他臉色慘白地說:“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偷看,我真的不知道。”
這句話等於自爆。
溫時絲毫不驚訝,反而用一種比鏡中人還要蠱惑的聲音說:“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時候,那就找一個真實的東西去做支撐,我在精神病院,一直想著我老爹,他可從來沒說過我不正常。”
真誠的雙眼凝視著宋炎:“你也可以這麽做。”
宋炎一直在無意識地模仿著溫時,聽到這句話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麵前這個人。
隻有把人的情緒壓榨到邊緣,說這些才有用,溫時一直在等這麽一個機會,他在把宋炎的世界觀往另外一個方向引導——
信我如信神。
既然想模仿我,就一直模仿下去。
鏡中人為了打斷溫時的胡言亂語,開始播放線索,但她這次放得線索引不起眾人多少的興趣,試膽遊戲繼續時,溫時主動要求從他開始,手掌不輕不重地拍在宋炎肩頭:“林曜,你在嗎?”
“……在。”如果說先前宋炎糾結的點在他究竟有沒有偷看,現在已經轉變為換作是身後的人,他會怎麽做?
那雙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仿佛能傳遞主人帶來的信息。
開口念出下一個人的名字前,宋炎瞳孔的色澤愈發幽深,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細長的指尖直接戳向烏黑的眼睛,劇痛傳來的瞬間,他眼前隻有一片血色。
“趙一辰,你在嗎?”因為疼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得。
作為新人蟲,趙一辰同樣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偷看,他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鮮血飆出的瞬間,部分還濺落在他的身上。
“在。”趙一辰也是自戳雙目。
不過蟲人基本有無痛症,所以他感覺不到什麽痛苦。
一輪順利完成,鏡中人頭一回沒有出現。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遊戲從此刻起,徹底安全了。
黑暗裏,濃重的血腥味散開,老板的蠟燭燃燒前,他們還需要繼續重複無聊的喊名。
幾乎每個人都心情複雜,除了溫時。
他對宋炎一直存有些疑慮。
溫時能夠迅速適應遊戲,離不開老爹的潛移默化,而一個第一次就進孤本的新人,兩天之內達到宋炎這種程度,根本不可能。但溫時並沒有往真靈化身的方麵想,宋炎知道玩家、反差萌這類詞匯的意思,和現實世界的人根本沒有兩樣。
起初他隻當對方是接到了什麽特殊任務,偽裝新人的老玩家,直到《鏡中人》這個環節,才讓溫時真正往真靈化身的方麵想。
同一時間,另外一個恐怖的念頭發散出來了。
——大眼珠子。
老太太出來時,也沒那麽離譜地飆出九個太陽,證明透過大眼珠子複刻到的本體力量超乎想象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