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蟲歎息般地說完一句話,溫時低頭看手:“咦?我刀呢?”
剛說完生命也許不那麽可貴的蟲子立刻變了張臉,走到水缸旁,用其中一足搓了搓缸中人頭:“叫爸爸。”
“……”
溫時輕咳一聲:“他們舌頭也沒了。”
胖蟲就是看沒四肢才選擇突破嘴,現在唯一的突破點也沒了。
曆南這時開口:“不能直接化蟲嗎?”
胖蟲冷冷回應:“我還想化蝶呢?你看我能化嗎?”
用站著說話不嫌腰疼的眼神看他,胖蟲繼續說:“多讀點書,金塔國有一套完整的進化體係,蟲子的進化渠道隻有一種:生存至上。”
金塔國?
曆南和溫時對視一眼,結合這些怪異的乘客,第一時間想到了金字塔。金字塔有很多種象征意義,和這個副本契合度最高的應該是等級的象征,也就是導遊所說的叢林法則。
有影子忍不住問:“你這樣,不覺得憋屈嗎?”
胖蟲展示肥嘟嘟的身材:“蟲身的生命力是最強大的。”
影子嘀咕了一句:“那也經不住高等動物踩。”
“不會的,”胖蟲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踩蟲子的人也覺得惡心,不會輕易抬腳,說不定以後我們還會成為一個動物體係的。”
後一句話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陽光太曬了,缸裏的人頭都是垂著腦袋。胖蟲一時想不出辦法,寸頭突然在它耳邊說了幾句。
“……”胖蟲突然覺得,和這群人站在一起,自己是何等的良善。沉默轉過身,它找來一片鋒利的鐵片,來到缸前,讓人頭直視他。期間胖蟲一雙賊小的眼睛關注著水裏某個地方,充滿著惡趣味說,“有個地方應該用不上。”
人頭齊齊抬起來,先是恍惚,爾後好像明白了什麽,死命地晃動身體。
寸頭低聲提醒:“如果能活著出遊戲,就當是做了場夢,反正你們也沒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他的話冷血又實際:“不然之前的罪就白遭了。”
沒了四肢,沒了舌頭……都堅持到了現在,放棄是有點可惜。特別是新人玩家,對死亡的恐懼要比一般老玩家更強,和影子待在一起的缸中人,也在突如其來的安靜下妥協。
不同於先前的掙紮,這次他們竟然已經開始主動接受了。
寸頭適時冷漠道:“能不能快一點?死還是活,大家都等著呢?”
胖蟲再舉起鐵片的時候,人頭看著周圍人不耐煩的本表情,漸漸褪去驚恐,變得麻木。
玩家閉上眼睛,沒等來疼痛,等來了啪地墜地聲。
胖蟲竟然將鐵片扔掉了,先前不過是在嚇唬這幾人,它真正需要的是此刻麻木的狀態。
口中吐出粘液,水缸裏的水變得渾濁粘稠,白絲覆蓋到黑色的結痂麵,傷口逐漸變得光滑,新的短足從身體內長出。
導遊小姐回過神,看著溫時很是愉悅地說道:“你真會救人。”
“死生之間,他們自己的選擇罷了。”溫時麵無表情地說道:“而且並非沒有出路,比如進化。”
缸中人頭目中掀起了一絲細小的波動,抬頭看向他。
溫時:“人類也是從普通動物進化而來。”
遊戲既然按照食物鏈的方式設置,叢林法則下,肯定也會給他們進化的渠道。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虞星洲忽然開口:“打破固有心態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磨練。”
隻不過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更多時候聽上去像是一句風涼話。
缸中人的半截身體變為蟲,但腦袋還沒有,心態一旦轉變,就很難改過來了。明知道變得強硬些,或許能拉長異化進程,事實上現在他們隻想和胖蟲一樣,找頂帽子扣到頭上,躲避別人的目光。
半人半蟲的新人玩家重新長出了舌頭,忽然迫切想知道一個答案,他問溫時:“如果是你,會怎麽選。”
“活著啊。”
想也不想的回答驚呆包括npc在內的一眾人,新人玩家明顯不信,苦笑道:“誰能羞辱得了你?”
他以為對方是在故意安慰自
己。這不是諷刺,新人玩家說得是所有人公認的事實。
“當然可以,”溫時指著小稻草人,“如果有人當著我的麵傷害它,我無能為力,那我會覺得被羞辱,哪怕是你當著我的麵去傷害我和我奶奶的影子,我一樣會有這種感覺,隻不過被羞辱感少一點。”
他頓了一下:“應該沒有人能容忍和自己有聯係的人,被無端傷害。”
真誠永遠有用又嚇人。
小稻草人湊過去悄悄把臉貼在他的掌心。
另一邊姑娘貼近少年,仔細提醒著:“乖孫,他想支配我們。”
少年冷冷道:“我知道。”
姑娘還是擔心說道,“你年紀小,還不懂,他是想……”
“我都知道。”少年嗬了一聲,皮笑肉不笑望著姑娘,“你猜我為什麽知道?”
眼前就有一個教科書式的案例。
姑娘理直氣壯地對視,“反正乖孫,我們別上他的當。”
新人玩家聞言臉色陰晴不定,不過到底是好受了一點,“最後一個問題,你變成了蟲之後準備怎麽脫身?”
溫時:“變龍,霸王龍。”
荒誕無語的答案,不知道為什麽,眾人莫名覺得可信。
烈日當頭,導遊小姐無情戳破他的幻想:“一點也不現實。”
“嗯嗯。”溫時敷衍地應付兩聲,視線避開導遊小姐。
少年無情地揭露真相:“螞蟻和爬蟲在他看來半斤八兩,你猜他想乾掉誰掠奪身份?”
在扭曲的副本世界中,進化的方式肯定不是漫長的環境改變,殺戮和掠奪更貼近遊戲的主題。如果是原身,肯定第一個選擇乾掉導遊。
【導遊對你的好感度-10】
提示音傳來,溫時斜眼瞄著少年。
“不懂事。”
說話的不是溫時,是機械貓。
簡清嶸顯然對少年當麵的拆台不滿,麵對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麵容,大眼珠子裏卻瞧不出絲毫寬容和慈悲。他甚至都懶得過問這些影子的來曆,自行高度概括為一個詞:劣質仿生人。
胖蟲在他們三言兩語間,已經悄悄離開了,溫時對在大太陽底下聊天沒興趣,清掉缸裏的水,收回背包。
導遊小姐讓所有玩家和影子走到第一節斷軌處,作為起跑線,哨子已經遞到了嘴邊。
在她深吸一口氣的時候,係統提示音響起:
【支線任務:瘋狂的跑道
任務內容:線路工為了不讓外人進入正在修複的鐵軌,設置了很多路障,請在有限時間內快速衝過去吧!
注意,有些東西會創死你呦!
提示,夕陽紅旅行社在地圖上並不存在。】
小花無語:“遊戲接入網絡詞的速度倒是挺快。”
虞星洲頷首:“玩家日常說得多,它多少能捕捉到一些。”
遊戲學習人類行為的能力和速度,超乎想象得快,長遠看這是一個隱患。
不過他們眼下顧不上想未來,急促的哨聲響起,所有人急速衝刺,溫時的聲音從前方飄到後麵:“導遊小姐,幫我照顧一下我奶奶。”
【導遊對你的好感度-10】
乍一看軌道很寬闊,隻有一條,進來後,才發現足足有七條顏色不同的軌道,赤橙黃綠青藍紫,組合起來剛好是彩虹的顏色。
小稻草人拖著貓和他一起跑,兼顧在前方看路的使命。
正前方的半天空突然出現一隻巨大的、會說話的玩偶兔,它很人性地拿著一張白紙:“點——”
“1.成功觸碰路邊的鞋子可以大幅提升速度。
2.旅客請於八分鍾內跑離此路段,除了斷軌處,其餘時間在軌道內要更安全。
3.該路段曾有線路工醉後看到虛幻的列車駛過,醒來發現在自己在幾百米開外睡著,如您看到類似的火車,請不要擔心,都是幻覺。
4.安全通道很安全。”
好一個都是幻覺。
這隻玩偶兔說起話來比機械貓的陰陽怪氣音還要尖銳數倍。
每一條顏色軌道上,都有著不同的風景。
溫時徑直跑進最前方的那一條,腳底軟著陸,紅色軌道
上的石子竟然絲毫不硌腳,柔軟地像是棉花糖一樣。在這片柔軟腹地間,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顆不過拇指長的牙齒直立生長著,這東西讓溫時想到一種叫咬人鯊的玩具,按到特定牙齒後會咬到手指,隻不過他們頭頂是天空,並沒有鋒利的牙齒會壓下。
溫時生不起絲毫輕鬆的心情,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裏存在特殊陷阱,踩到其中一些牙齒後便會觸發,現在就看誰是那個倒黴鬼了。
任何一條軌道都不安全,抱著相似的想法,一同選擇這條路的人沒有換道的。
首保速度,這個前提下,溫時儘可能地不去踩到地麵的小牙齒,即便這樣也踩到了不少。
有玩家機智地跟在他後麵,踩溫時踩過的地方,稍稍耽誤一點時間但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因為牙齒每間隔三秒左右就會重新彈起,後者跟的很緊,幾次溫時差點被踩到鞋子。
“別跟得太緊。”
玩家眼神閃爍了一下,依舊緊追不舍,自己走得風險性太高了。他清楚看到新人的影子踩到一顆牙齒後,後方憑空飛來一把匕首,因為閃躲不及,當場卡到頸動脈的位置。
連續提醒兩遍後,溫時不再開口,跑步說話本來就容易打亂均勻的呼吸。
玩家見狀當是默認,心虛消散,一時跟得更緊了。
在他又一次差點踩到溫時的鞋子時,自己的鞋子好像被什麽東西拽了一下。腳下一滯,玩家身體猛地一晃,他試圖在短暫的數秒間重新找到平衡,結果仍因重心不穩栽倒,玩家的手掌按到了旁側的一小顆牙齒,炙熱的火焰從地底躥升。
火焰的溫度很高,烈焰下他傳出痛苦的慘叫,近處半人半蟲的玩家連忙離遠了點,擔心被連帶著烤成蛋白質。
機械貓不斷重複著:“我乾的,我乾的……”
一聲接著一聲,回蕩在烈日下奔跑的所有人耳邊,似是一種警告。
稻草人從溫時第一次鞋跟被踩,就想動手了,隻是目標在奔跑中,汙染源不易精準沾染到鞋麵,簡清嶸還要防止對方摔倒時絆倒溫時,才硬生生忍到了現在。
火並不致命,隻是會燒傷人,玩家咬牙不再繼續哀嚎:“救,救我……”
先前連影子都救的溫時,完全沒有回頭。
玩家硬撐著拖著條殘腿往前衝。
“不對勁。”雙方間已經拉開一段距離,簡清嶸的嘴替使用超級小的音量在溫時耳邊說。
溫時頷首,表示注意到了。
不止是這裏,牙齒地外是斷軌,再往前是分叉口,道路再次分開,其中一條直白寫著安全通道。
玩偶兔說過安全通道很安全。
曆南和虞星洲是毫不猶豫轉向安全通道,正好可以試一下玩偶兔的話是不是真的。
剛一進去,腳下的鋼軌消失,野草瘋漲。這些草像是水草一般豎立茂密,無風也在搖曳。
速度上,虞星洲要快曆南一些,加速前衝時,腳下突然彈起一條細長的彩虹色鋼軌,虞星洲不加遲疑地繼續往前跑,確保高度足夠,空翻過最後一段翹起的板麵,安全落地。
不止他一個,陸續跑到這條路上的有玩家,有影子,好幾個都中招了。
不知是誰吼了一句,“別進了,這條路進的人越多越不安全!”
就像蹺蹺板一樣,後方人落下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把前麵的人彈飛起來。
草地是柔軟的,飛起後鋼軌自動消失,人摔下不會致命致殘。總體而言,這條路擔得上安全二字。
然而即便有人提醒,礙於其他陌生道路的不確定性,更多人寧願搏一搏運氣,一窩蜂湧進去。後方永遠是安全的,前麵的人彈起來的次數越來越多,後方人衝到前麵,又被彈了起來。
“瑪德!讓前麵的先走,這條路不長,跑完也就半分鍾。”
係統一共隻給了五分鍾,正因為路不長,半道上的人餘光發現沒人停,就更不會停了,逐漸陷入惡性循環。
“玩偶兔的話是真的,但都有坑。”後方溫時看到這一幕,沒有走安全通道,選擇了另一條岔道,“這個環節在刻意挑起玩家間的矛盾。”
不管是牙齒地還是
野草地,都是如此。
和老玩家比,溫時的奔跑速度很一般,隻能排到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