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車已經駛出了黑暗,不可思議的盛景出現了,天光乍泄,本該暗無天日的地方居然出現了太陽。
前方是一個緩坡,筆直的公路近在眼前,公路旁斜插著一個血色的立牌:猛鬼公路。
燦爛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身上,溫時隻覺得遍體生寒。
從他進入第一個副本起,冥冥之中便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推動一切。
酒窩被輕輕戳來戳去,打斷了放飛的思緒,溫時終於注意到企圖用搗亂引起自己注意的小稻草人,對方的大眼珠裏有著不容忽視的關切。
“我沒事。”
溫時眼睛動了動,緊抿的唇瓣放鬆,逐漸恢複了往日裏的形象。
遠的不說,就麵前的這個大眼珠子,他們間的聯係是自己用半條命換來的,絕對不是什麽其他力量能操控出來的結果。從這個角度出發,簡清嶸的存在莫名讓他感覺到一絲放心。
溫時本欲繼續問下去,誰料主持人突然用帕子捂著臉,笑得合不攏嘴,再次譏諷道:“那些怪物居然蠢到相信一個人類……哈哈哈哈,你看,果然,腐敗掉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溫時小心翼翼問:“什麽腐敗?”
主持人好不容易直起腰,看著他道:“不是你說的,有一堆齷齪黑幕?那不就是腐敗了!”
溫時嘴角抽了一下:“你知道醫院換院長了嗎?”
主持人呆怔,過了幾秒驚聲尖叫:“大瓜!大瓜!”
和尖叫雞同時出現的,是從窗外伸進來的一隻鬼手。
風乾肉條一樣的乾瘦枯臂散發著強烈的屍臭,外麵的乾屍半個身子已經進來了,它的長相十分怪異,隻有後腦勺有幾綹頭發。
好多年沒有聞到活人血肉的味道,乾屍擠進來腦袋後,準備直撲獵物而去。
座位上,明明散發著充足血氣的小孩臉上沒有一絲畏懼,神情天真問:“你覺得我為什麽不關窗戶?”
太久沒有思考的大腦像是生鏽的發條,乾屍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所以到底為什麽不關窗?
短暫出神的刹那,一股巨力扯著黑黢黢的胳膊往裏一拽,本來就在試圖往裏衝的乾屍,相當絲滑地栽了進來。
哐當一下。
失去水分的腦袋正好栽進了阿喪碗裏。
阿喪:“……”
還有這種好事?
他看了溫時一眼,欲言又止,最後說:“他頭撞傷了,估計是沒救了。”
自己吃怪物已經不是秘密,但當麵吃可能會破壞在爸爸眼裏的形象。
溫時配合說:“那就扔出去吧。”
阿喪:“它好臭,我去後麵扔。”
乾屍想要爬起來,卻被小孩反手按住。
不能在爸爸懷裏砸怪物的腦袋,講衛生的阿喪掐住乾屍的脖子,跳下溫時的大腿,把食物往最後一排拖。
事到如今乾屍哪裏還不明白遇上了硬茬,拚命掙紮著。
到了最後一排,阿喪另一隻手放在天靈蓋的位置,抽乾所有的怨念和恨意凝聚在一處,拿碗一砸,悶響聲過後,順利掏出一枚晶體。用乾屍後腦勺僅存的幾綹頭發擦了擦手,阿喪把開顱的乾屍扔了出去。
他差不多已經消食完,可以重新乾飯了。
猛鬼公路最不缺的就是食物,阿喪回到溫時身邊,很注重麵子工程:“爸爸,我暈車,想出去吹吹風。”
車頂上有一隻巨大的章魚怪物,爪子都從上麵滑了下來,看著很好吸溜的樣子。
溫時:“……去吧,注意安全。”
阿喪點點頭,直接順著窗戶爬了上去。
有阿喪負責處理公路的怪物,溫時幾乎什麽都不用做,專心找碎片就行。
他自己就有一枚世界碎片,深知在什麽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要找到還沒半個小孩手掌大的東西,無異於是大海撈針。總不能現在下車,一點點掘地三尺,從猛鬼公路挖到瞭望山。
想到這裏,溫時揉了揉眉心,遊戲是個講道理的狗東西,不然不會容忍他幾次三番利用規則。
忽然發布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壓根不合理。
頭皮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稻草人扒拉了一下溫時的頭發,好像要傳遞什麽消息。
被拉扯出的頭發絲飄到麵前,日光下泛著淡淡的銀光。
稻草人連續撲扇了幾下翅膀,示意還有不少。
溫時從來沒有長過白頭發,連忙拽過一撮看了看,發現裏麵摻著好幾根白發。
天空,初升的太陽不知何時正在西落。
溫時湊過去看了看主持人,後者沒有什麽變化,倒是主持人看到他嚇了一跳:“你怎麽老了這麽多?”
窗戶照不出個大概,溫時衝大眼珠子勾了勾手指,用它的瞳孔照鏡子,不止是頭發,眼角區域多了不少細碎的皺紋。
太陽的角度一點點偏移,衰老的速度還在加劇,皮膚雖然光滑但已經有些鬆弛,貓耳朵也沒有了那份機靈勁,溫時想返回座位的時候,感覺骨頭是酥軟的,提不起勁。
大眼珠子有些急了。
靠在椅背上喘著氣,溫時有些納悶,明明沒有觸發任何支線任務。
不知道遊戲規則,就沒有辦法玩下去,他抓緊時間去觀察周圍一切異常的東西。衰老影響了視力,飄忽的視線在車內掃了一圈,什麽發現也沒有,溫時又眯著眼望向車窗外,轉眼的功夫已是夕陽西沉。
太陽快要落山時,天邊飄起了一盞盞的孔明燈。
滿是橙紅色的光點連成一片,每隔一段路程就有鬼怪的公路被照亮,褪去虛假的日光照拂,鬼氣森森的詭譎氣氛正式顯現。
這種陰暗對比先前那種虛假的光明,竟然更讓人覺得安心。
“太陽……”溫時手指摩擦著衣角,短短一會兒時間,太陽就落山了,像極了自己燃燒的壽命。
而太陽落山之後,在這條鬼道上,隻有孔明燈可以提供短暫的光明。
溫時神情微定,問稻草人:“有辦法幫我取來一盞燈嗎?”
越接近鬼界,陰氣越重,稻草人的翅膀在陰氣滋潤下,重新長出了小半截。
它撲扇著殘缺的翅膀,朝其中一個光點飛去,很快,夜空中一盞燈朝溫時奔來,小稻草人在後麵輕輕推著。
盈盈火光閃爍著,孔明燈被風吹得有些歪斜,終於來到的溫時前麵。
小心扯開外麵的紙質燈罩,溫時取走裏麵的蠟燭。他現在的手不太穩,連帶著蠟燭也跟著劇烈晃動,燭火的溫度溫暖了血液,溫時感覺到體內衰老的氣息正在貪婪地吞噬蠟燭的火光。在這個過程中,白發末端變黑了,手上的血肉也恢複了一些,不再是乾癟的一張皮。
見他恢複了一點生機,小稻草人立刻又去推第二盞。
正在車前清理怪物的阿喪目睹稻草人離奇的舉止,察覺到不對勁,及時從後車窗跳進來。
“沒怪物啊。”他還以為是有什麽怕黑的臟東西,偷偷潛伏在車廂。
阿喪先檢查的是犄角旮旯,最後才發現不對勁的竟然是溫時!
貓耳青年不再年輕,虛弱衰老地靠在椅子上,輕得像是一片羽毛,隨時會飄走。
阿喪連忙跑過來:“爸爸!”
溫時怕嚇到他,伸手輕輕捂住小孩的眼睛:“不要緊。”
阿喪握住枯瘦的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感覺到眼前人的生命在飛速流逝,久違地結巴了:“我,我咬你一口吧。”他又是難過又是著急,寶貝碗都扔一邊了:“趁現在還來得及。”
“……”
你遲早把你爸孝死。
溫時嘴角抽動著:“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至少他現在還不想點喪屍父子套餐。
窗外一盞盞的孔明燈被推進來,天空中的孔明燈數量反而越來越多,有些甚至就在窗外低空虛浮著,努力伸伸胳膊就可以夠到。
阿喪和稻草人合力不斷幫他收集蠟燭。
“咳咳。”夜沉如水,太陽徹底落山,喉頭湧來一股強烈的癢意,溫時控製不住地咳嗽起來,他單薄的軀體劇烈顫抖著,一口血噴到還沒來得及取下的白色燈罩上。